“相公,你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吃。”隔着一扇门,千妩在门外不住哭喊,明珠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如往常一般,洗手作羹汤。

    片刻之后,明珠端来一盘热气腾腾的野菜糠团子,黑黄的米糠和着剁得细碎的野菜搓成一个个拇指大小的团子,吃着犹如吃沙子般喉咙被磨得生疼,吕文兴伸出手取下一只团子,怎么也下不去口,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一篮子的珍珠。

    “明珠,你怎么不吃”吕文兴问道。

    “陈家小姐五天后便要出嫁了,布庄要得急,我先把这些绣品绣好再吃。”明珠坐在窗边,一针一针地绣着百蝠百子图,头垂得极低,眼睛都快贴到绣布上了。

    三年日夜不休的绣娘生活,几乎将她的眼睛熬坏,稍远一些的东西,她看着便是模模糊糊。

    “明珠”吕文兴下床抱住妻子,心疼地说“明珠,辛苦你了。”

    “不苦,已经习惯了。”是的,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三更眠五更起,日日操劳只为赚些微薄的银钱维持这个家。

    “明珠,你本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小姐,不该受这些委屈。”吕文兴说着,不由望向了墙上的那一幅墙头马上。

    “说这些干嘛我都快忘了。”明珠平静地说了句,三年平凡生活,几乎让她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高高在上的豫王府郡主小姐,一脚出八脚迈,无数奴仆前呼后拥,想要什么,只要一个眼神便有底下人捧上最好的宝贝阿谀奉承。

    吕文兴压低声音说“明珠,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你看那千妩,蠢笨如猪,随便几句花言巧语便信了我,送了不少金银体己与我,我装模作样让人打几顿,她便以为我是真心待她,对我百依百顺”

    明珠震惊地看着自己的相公,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吕文兴却什么都没发现,兀自滔滔不绝地说着“我们骗光了她的钱财,便杀了她,她不过是一个下贱的逃妓,没有多少人会真正在乎她”

    “啪”

    明珠狠狠一巴掌扇在吕文兴俊秀的脸庞上,怒喝道“你还是人吗她对你一番心意,你怎能在背后算计着谋财害命”

    “小声点”吕文兴急忙掩住明珠的嘴,低声狡辩“我不也是为了你吗贫贱夫妻百事哀,每天就吃这些野菜糠团子你甘愿天天天不亮就起来刺绣,好好一双眼睛都熬坏了你能甘愿明珠,我这是心疼你,想让你过上好日子”

    “若为了好日子,我何必与你私奔我想要的,从来只有你一人相公,你这就出去跟千妩说清楚,她为了你逃出云韶坊,你不能害了她”

    明珠拉着吕文兴往外走,吕文兴一把挣开明珠的手说道“我知你心善,你若下不了手,那便我来,这些天你去外面躲躲,等一切结束后我去接你回来”

    “你你当真疯了我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我这就去告诉千妩”说着,明珠快步走向大门处。

    不行,千妩若是知道了

    吕文兴面色狰狞,随手抄起除草用的小锄头一锄头敲在明珠的脑袋上,明珠砰地一声摔在地上,有血缓缓流出。。

    千妩哭喊得累了,身子顺着柴门缓缓滑落,她抱着膝盖深深将头埋进了膝盖,她是真心爱着七郎,她只想跟七郎在一起,姐姐为什么偏偏就要拆散他们

    屋子中的争执声断断续续传入她耳中,她隐约只听到什么“是人不是人”、“我要的只有你一个”还有什么“跟千妩说清楚”

    是姐姐在质问七郎为什么要背信弃义爱上自己吗姐姐想要的是与七郎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怎么也容不下自己,要七郎赶走她吗

    姐姐,我一心敬重着你,你为什么要这般对我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一只手迅速将千妩拉进门中。

    “啊”千妩低呼一声。

    “小声些,不要让别人听见了”吕文兴低声说。

    “七郎这这是怎么回事”

    收拾干净的黄土地上,明珠静静地伏着,脑袋上血迹未干。

    “她执意要分开你我,我只能杀了她。千妩,你快帮我把她搬到地窖去。”吕文兴抬着明珠的上半身,见千妩呆立不动,又说“我想跟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千妩,你也是一样的,对吗”

    “对只要能和你长长久久在一起,我也什么都愿意去做”

    明珠极为瘦弱,这三年来每日吃糠咽菜,她几乎瘦成了一把骨头,二人很是轻易地将人搬到地窖。

    把人放下时,明珠的手指动了动,千妩惊呼一声“她没死”

    “你按住她,我去找绳子来绑她”吕文兴说着跑出去找绳子。

    千妩急忙骑在明珠身上,伸手抓住明珠的双手,防止她挣扎,很快,身后传来脚步声,“七郎,你快点,她就要醒了”

    明珠费力地睁开眼睛,就见千妩骑在她身上,千妩身后,吕文兴双手抓着绳子一脸狰狞,“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

    没等千妩反应过来,一条粗粝的绳子勒住她的脖子,毫不留情地收紧

    千妩指尖抠着绳子奋力挣扎着,为什么,七郎为什么

    “别怪我,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吕文兴阴森森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千妩的双脚在地上胡乱地蹬着,像是一尾咬住包裹着甜蜜外衣的诱饵的鱼垂死前的挣扎,那诱饵很香、很甜,只是,等外衣褪去,露出来的是致命的可惜,鱼儿知道的时候,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千妩的挣扎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无力,直至,停止。

    吕文兴松开绳子,颤抖着手指探向千妩的鼻息,还有呼吸。

    “你畜生畜生”明珠无力地喊着,泪流满面。

    “明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心”

    吕文兴用绳子将明珠绑了起来放到地窖一角,又将千妩拖到另一边,从袖中掏出了白亮的刀子,想了想,他忽然转身走向明珠,“明珠,你放心,我无论如何都会伤害你的”在明珠惊恐的眼神中,他撕下布条蒙住明珠的眼睛。

    视线被阻,明珠的其他感官变得更加灵敏,她听到了吕文兴的脚步声,慢慢离开她,停在了另一方向,然后,是一阵衣服摩擦声,过了很久,她听到了“咔咔咔”的奇怪声音,有些像是卖猪肉的剁骨头的声音,紧接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传入她的鼻中。

    忽然意识到吕文兴正在做什么,明珠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还想继续看下去么”什么都能卖大佬语气冰冷。

    乐玉成脸色也很难看,他们隐身在院子中,用透视术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没想到,所有一切竟然只是一场算计,千妩自以为找到了真命天子,甘愿放弃一切投奔情郎,却不知道一切都只是吕文兴的一场骗局,钱帛动人心,吕文兴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从这个渴望爱情的苦命人手中骗到些钱花花。

    飞蛾扑火,只能自取灭亡。

    “看,为何不看不到最后关头,谁能知是输是赢。”乐玉成说,“我和前辈的赌约,不是吕文兴是不是真爱着千妩,而是能否在吕文兴身上看到爱,二者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接下去会发生的事情更加残酷,你确定还要看下去”什么都能卖大佬好心提示。

    乐玉成微微眯起眼睛,问道“前辈似乎有预知之能”

    从见面开始,什么都能卖大佬就显得十分胸有成竹,似乎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看得多了,猜也能猜出来。少年,你经历的多了,自然也能像我一样,一叶知秋。”什么都能卖大佬说。

    “少年,世界上不存在爱情,更不存在永恒的爱情。”

    “爱情这种东西不过是人体分泌出的一种名为多巴胺的激素,保质期只有短短的两年半,你现在看到那个人会呼吸急促、心跳加速、手心出汗、面红耳赤、感觉意乱情迷、无法自拔,失去她仿佛世界都失去了意义这些都是错觉等三年之后,你再回首看看这段感情,可能还会嘲笑自己的眼光,为什么会爱上这么一个人。”

    “前辈慎言请你不要侮辱他,否则,就算是以卵击石,我也必定要向前辈讨教一番”乐玉成面色一肃。

    “好好好,是我失言了,我向你赔不是。”什么都能卖大佬说。年轻人,被恋爱冲昏头脑,旁人说喜欢的人一句坏话都会引起一场冲突,啧,真是愚蠢。单身几十年的单身狗嫉妒地腹诽。

    什么都能卖大佬认错认得这样爽快,乐玉成反倒不好意思再追究下去,一口气憋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很是憋屈,好半晌后才说“前辈,吕文兴为什么要杀了千妩若为了钱财,把珍珠抢了就是,何必背上一条人命。”

    “少年,你的眼神还是不够好啊。”什么都能卖大佬摇着头说。

    乐玉成疑惑“我明明看见吕文兴杀人分尸”

    “那是肢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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