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摆盘精美的膳食传了上来,酒已入樽。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不过多时,众舞娘身轻似燕裙裾飘飞,丝竹管弦音渐起。

    这些便是罗成峒养着的扬州瘦马。

    一舞毕,舞娘并未退下,而是留下纷纷伺候各达官显贵。

    那些尊贵的夫人,披着一张和善大度面皮,即便手上青筋攥起,怒气横飞,可却一如既往挂着得体的笑。

    左右正房夫人的地位不会动摇。

    罗成峒更甚,无视罗夫人,和一旁坐着的罗家女娘,直接拉舞娘入怀肆意调笑。

    “荒淫至极。”

    崔韫左手一直落在女娘腰身。他用唯有沈婳才能听到的嗓音道。

    “你当盛京有几个人是干净的?”

    衡州说到底不过是个小小缩影。只是这些人的丑事不曾遮掩罢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着薄纱的舞女款款而来,娇声道。

    “奴家给杨公子添酒夹菜。”

    沈婳算是明白了,这是鸿门宴。何知州接着罗成峒将纸醉金迷甩在杨屿眼前。

    美色,权势,金银往往最是蛊惑人心。古往今来,有几人能抵挡住诱惑?

    这些人,明明未执一词,却又何尝不是无声言明。

    ——只要杨屿想,这些就能唾手可得。

    玩弄人心的本事,害人不浅。

    女娘嘴角的笑意浅了又浅。短短一瞬,她想的颇多。

    好官如周章平,却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追随他的部下,在一片乌烟瘴气下,若要明哲保身只能向何知州投诚。

    科考舞弊,结党营私。

    穷人子弟再无出路,甚至落榜也不会得之该有的名次早被人取缔。

    最后,一群废物成了主宰。

    在其位不谋其职。

    除了衡州,那别处呢?

    只怕各地都如此。

    大祁的江山,气焰已尽。如今的太平无非是平静下的苟延残喘。

    她微微垂眸,神色难辨。

    舞女柔柔一笑:“杨公子,您尝尝这道樱桃肉。”

    沈婳回神,似笑非笑的看过去。

    “真是艳福不浅。”

    她手里执着喝的还剩半杯的酒盏,很快被人取走。

    酒盏上头还留有淡淡口脂痕迹,崔韫却懒散的将其覆在唇角。稍稍仰头一饮而尽。

    “的确。”

    “吃味了?”

    女娘忍不住揉搓发烫的耳垂。

    崔韫温声道:“即是有孕,头三月最是要紧,酒水还是少碰。”

    说着,他将那道樱桃肉送到沈婳碗里:“吃吧。”

    “别的妹妹给的,我怎好抢了去?”

    眼见她还要说,崔韫直接将菜喂到沈婳嘴里。这才换来她的消停。女娘的嘴鼓鼓嚷嚷的,她咬着樱桃肉,小舌探出来舔了下唇瓣粘上的酸酸甜甜的浓汁。却不忘娇气的‘哼’一声。

    等吃了樱桃肉后,她瞥向舞女。

    “你过来。”

    正要浑身解数勾引杨屿的舞女,有过片刻的茫然。

    沈婳拍了拍自己边上的位置。

    “过来给我挑鱼刺。”

    沈婳:“我就喜欢你这种娇娇柔柔的女娘伺候。”

    “为何不动?”

    “可是不愿意?”

    “你能伺候杨公子,就不能伺候杨小公子的阿娘吗?”

    一连三问。

    险些将人问懵。

    “看你办的好事!”何知州低斥。

    罗成峒死死拧着眉。

    他养的这些瘦马个个环肥燕瘦,从未出过差池。

    可罗成峒没法将气撒在沈婳身上,谁让她生的这般仙姿玉色。

    “是下官失职。”

    “这杨屿有如此外室,又是秦楚阁花魁娘子座上宾,有美玉在前,只怕……”

    一语未完,只见杨屿的唇动了动。舞女硬着头皮起身,最后去沈婳那边坐下,认命的挑刺。

    沈婳高傲的抬着下巴。

    “好好挑。”

    说着,她讨好的冲罗夫人笑笑,狐假虎威道:“谁让罗夫人这般器重我,甚至特地请我去道馆。要是我有半点差池,她定是要问你罪的。”

    “罗夫人,您说呢?”

    罗夫人笑容险些维持不住:“不错。”

    罗成峒:……真是邪门!

    这次坐的席位,很是靠前。没有了沈婳垫底,邱家这回挨到末席。

    何鸢显然吃的心不在焉。

    她一直留意杨屿那边的动静,

    忽而,女娘有所察觉的抬眸。对上她的视线,何鸢不愿落其下风,故不曾有半点闪躲。只见沈婳寻衅滋事的挑了挑眉。

    “屿郎。”

    她刻意道。

    “我若诞下子嗣,他得入杨家宗谱的。”

    女娘丝毫不觉冒昧,她娇嗔不已。

    “你那正房夫人,身子可好?”

    “屿郎觉得我活得久,还是她活得久?”

    崔韫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唇角。

    “好好的提她作甚?”

    “败了你我兴致。”

    沈婳轻笑:“是妾身的错。”

    贱人!

    何鸢呼吸难以平复。她能笃定沈婳的有意为之。

    可她从不认知难而退四字。

    她清楚,杨屿明媒正娶的夫人是长辈做主,并不得他心。也清楚那夫人生的小郎君,打娘胎的毛病很是孱弱。

    自然得处置。

    左右不能让嫡长子的身份被占了去。

    死了个病秧子儿子。想来杨屿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见杨屿对沈婳这般上心,她到底忐忑不安。

    何鸢搁下筷子,转而哀求去求身边的人。

    “阿爹。”

    何知州同样坐不住。

    “杨屿。”

    崔韫起身,朝他拱了拱手:“何大人。”

    “我刚得了副许大师的画作,却不知是否为真迹,你若得空,不妨来何家帮我看看。”

    “杨屿不通字画。”

    这一句话,让何知州沉了脸色。

    在场的人更是一惊。

    杨屿的身份敢得罪罗成峒,如何敢得罪何知州?别说做生意了。也不怕没法全首全尾的回去?

    杨屿微微抬眸,小心翼翼瞥何知州一眼,似不敢直视威严,立马又将头压下去。

    “不过,大人相邀是我之幸。能来何府开眼界,自不敢推辞。只盼大人莫恼我愚笨才是。”

    何知州直直的看着杨家后生。

    总算捕捉到长处,为人还算实诚。

    杨屿登门意味什么不言而喻,何鸢眼里的喜意如何也藏不住。她站在胜利的高处,俯身去看沈婳。

    沈婳愿意满足这个别致的小东西。她仿若天塌了,哀伤的垂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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