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奔下城来的残兵,负责指挥这次攻城的匈奴千骑长那双目无神地看着城头,自己失败了,而且是惨败!

    如今只希望日逐王能够看在自己已经尽力的份上饶了自己这一次。

    匈奴人退下去之后,没有再发动新的进攻。

    轮台城内也抓紧打扫战场,修补城防,统计伤亡,救治伤者。

    今日一战轮台一共阵亡将士63人,伤176人。其中轻伤118人,重伤58人。

    张越望着蔡汀送来到伤亡报告心情沉重了许多。

    虽然说慈不掌兵,但人心皆是肉长的,又岂会完全无动于衷。

    张越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他起身唤过赵广汉,两人一起前往伤兵营。

    伤病营设置在城东,这里也是城中环境最好的地方。

    还没有进入伤兵营,远远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嚎哭声。

    君侯!

    张越摆了摆手,让医官们继续抢救伤员。

    他走进屋内上前劝慰伤者,让他们安心养伤,那些军士都是激动地连连点头。

    张越看向身前的一些重伤员,他们大声呻吟着,很多人己经快不行了。

    望着这些士卒张越心中沉痛,这些都是他辛苦练出的好兵,没想到就要这样去了。

    特别是自己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这让他第一次感觉到无助。

    这时角落里哭声响起,却是两名重伤员支持不住,咽了气。

    张越叹了口气,挥挥手,让几个辅兵将他们的遗体收殓到一处后,以后统一安葬。

    这时一名士卒忽然轻轻的呼唤声:君侯君侯

    却是甲曲的一名什长,张越记得他,他是从靖边障跟随自己来到轮台的老兵。

    他的额头和面门都受了重伤,双目也被射瞎了,显然是没有救治的可能了。

    他双手艰难摸索着,张越上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吾在此。

    他紧紧抓住张越的手,因为双唇受伤,所以说话颇为艰难,他断断续续的道:

    仆本出生卑贱,跟了君侯才真正做了人,仆甘愿为君侯战死。只是家内只余小妻,还有不足岁的女儿,万望君侯照应

    张越柔声道:尔放心吧,吾会

    说到这里,他的话突然顿住,却见他己是断了气,只是唇边微微露出一丝笑容。

    张越长叹一将功成万骨枯,此战不知道会有多少健儿战死沙场

    匈奴大营内,竖立大纛的大帐前,帐内正传来日逐王的吼叫及鞭打声。

    帐中,暴怒的日逐王挥舞着皮鞭,对着伏身地下的一名千骑长抽打着,旁边的几名千骑长和姑墨贵族皆是噤若寒蝉。

    也难怪日逐王会爆怒,今日这一战仅仅是匈奴本部兵马就战死了近两百人,受伤的更是超过400。

    这可是大半个千骑队了,整个日逐王部,如今也不过就九个千骑队。

    他本来就是争夺单于之位的失败者,这九个千骑队,可是他生存的本钱。

    没想到今日短短两個时辰就报销了大半个千骑队,如果加上在天南城下的损失,那就已经超过一个千人队了。

    尔给我爬起来说说今日是怎么回事?

    日逐王终于抽累了,停下来冽声问道。

    大王此战绝非儿郎们不努力啊,城中汉军远比预计的多的多,他们的数量至少有三千人,咱们是被龟兹人骗了

    日逐王面色阴沉的道,尔是说城中至少有三千汉卒?

    趴在地上的那名千骑长道,不敢欺瞒大王,城中汉军只多不少

    日逐王面色铁清的环视众将。

    尔等有何良策?

    这时左千骑长穆尔起身道,大王这轮台城墙高且厚,加之兵力充足,这样强攻,即使攻下来了,损失也是难以承受的

    日逐王问道,尔的意思是

    大王,轮台东西两面还有两座小堡,皆是汉军屯田之所,不如转攻彼处,引汉军出城

    周围几名匈奴千骑长纷纷符合道,穆尔所言极是,吾等可佯攻那两座小堡,逼汉军出城救援。

    若是他们龟缩不出,我们就将这两座小堡攻下来,以雪此恨。

    若是他们出城与我们搏战,我大匈奴皆是精锐,而这汉军则不过是些屯田卒而已,定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日逐王思索片刻道:就这样办。今晚扎营休息,明日就攻下那些墩堡,将他们杀个鸡犬不留!

    张越交代医官们最大努力救护伤员,战死将士的遗体也要好好收殓,战后他们统一安葬。

    随后出了医护所,此时己是傍晚时分,他又来到城头上。

    此时负责警戒防御的正是卢汉潘弘等人。

    张越见到他后询问道:换防情况如何?防守器械可是充足?

    君侯请放心,将士们士气高昂,二三子都恨不得再与匈奴人来上一仗呢?

    张越道:善,不过不可松懈,二三子当小心防备!众人都是恭敬答应

    张越又巡视了一番城防,在辅兵们的忙碌下,城内外的尸体己是清理完毕。

    城头每隔一段距离都高高地挂着灯笼和火把,将城头照得犹如白昼,城墙上也一直有士卒巡逻警戒。

    这样严密的防守下,匈奴人想来偷城,怕是要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天色更暗了下来,城外数里外的大营星星点点的都是灯火,赵广汉望着匈奴大营道:君侯,可否派些人出城偷营?

    张越闻言颇为意动,但他在仔细思忖后,却是否定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张越遥头道,匈奴人营地戒备森严,怕是无机可乘,二三子还是固守城池,小心防患为上。

    君侯所言甚是,匈奴日逐王亦非等闲之辈!

    旁边诸人都是同意。

    翌日,还未用过朝食,城外匈奴大营突然人嘶马叫,一队队士兵离开营地往东面定胡堡的方向而去。

    负责警戒的卢汉揉着脸疑惑地道:匈奴人这是要干什么?

    他赶紧把这一情况通报给了张越。

    张越得到匈奴异动的消息,不敢怠慢,迅速登上城头。

    他注视城外,神情凝重。

    此时城外一支约莫三千骑胡人联军正向东而去。

    三千骑?张越先是一惊。

    接着仔细一看就明白了,出来的这三千骑,实际上真正的骑兵不过千骑。

    其余的不过是杂胡联军而已,这些杂胡毕竟也是引弓之民出生。

    如今虽然已经希腊化,但却并不缺少马匹。

    潘弘这时道,君侯,胡人在昨日吃了亏,吾恐其将主意打到其余的军堡上,想引吾出城作战,如果是这样

    张越的脸色变的有些难看,恐怕就是如此了!

    仔细观察匈奴动向后,张越做出了判断,匈奴人这是要围点打援啊。

    虽然判断出了匈奴人的意图,但张越却犹豫了。

    不出城援助,东面的定胡堡和西面的威远堡很可能会被匈奴人攻破。

    可是如果出兵救援,就不可避免要与匈奴野战,

    只是轮台汉军刚刚经历整编,训练还没有全部完成如果出城野战张越心中却疏无把握。

    轮台汉匈大战之时焉耆国王宫内同样在发生激烈的争论。

    殿下行此事前为何不与吾等商议一二?

    焉耆国左都尉鞬琦严肃的向焉耆王鞬广询问。

    哼!

    左都尉,本王才是焉耆之主,注意你的态度,你是在跟你的王说话?

    焉耆王或许是因为有了匈奴人的支持,所以态度明显比平日里更强硬。

    殿下,您既然是焉耆之王,那就更要为焉耆人的长远谋划!

    吾国近汉地而远匈奴,汉之尉犁距此不过百里,一旦汉人知悉吾秘助匈奴之事,恐其发大兵击我焉耆啊?

    左都尉鞬琦并没有退让,而是据理力争。

    焉耆本就不是集权制国家,更何况他还是鞬广的叔叔,且手握两千军队,根本就无惧焉耆王。

    焉耆王闻言却是不以为意的道,那童仆都尉可是给了三千匹好马

    更何况,吾早已遣使持厚币与李公交,有李公在又何必担心汉军攻伐!

    李公,那位李公?问话的却是焉耆另外一位焉耆贵族,大译长尉德。

    焉耆王却是哈哈一笑,还有那位李公,当然是汉东宫詹事李元公!

    尉德闻言却是大惊失色,吾国亡国不远已

    周围的焉耆贵族皆惊骇的望着他。

    大译长,此人可有何不妥之处?

    尉德痛心疾首的道,那李元与汉之轮台校尉乃是仇敌,此战如汉获胜,其必加兵于焉耆

    焉耆王目瞪口呆的道,那云阳侯小小的一个营田校尉敢与汉太子作对?

    不只是他,殿中大多数贵族都露出怀疑的目光。

    尉德叹息一声,诸君有所不知,那汉国之内,如今亦是分做两派,关东关西互不相让,然汉军却掌握在关西

    听完尉德的讲解,众人算是对大汉朝堂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那李元为何害我焉耆!焉耆王却是愤怒的大吼。

    尉德闻言又是一惊,殿下,此事难道另有隐情?

    焉耆王此时也不在隐瞒,此次相助于那匈奴却是受那李元所托

    尉德叹息一声,虽然心中明白,但还是不甘心的问了一句,那李元可有留下何信物?

    焉耆王苦笑道,那有信物留下,传讯之人也早已离去!

    如此,吾国今后该如何自处?一名曾经去过长安的小贵族瘫倒在地。

    此时那左都尉鞬琦脸上却是阴晴不定。

    焉耆王此时环顾四周道,诸君可有良策?

    一众贵族却是满脸忧虑,一时半会并未有人出言。

    实在是焉耆距离汉军太近了,焉耆虽然拥兵6000,但与汉军相比亦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

    这时那左都尉鞬琦却是一咬牙站起身来。

    殿下,如此莫如尽投大匈奴

    焉耆王一惊,尽投匈奴?

    鞬琦道,不错,如今既然大错已经犯下,不如将错就错!

    尉德此时也犹豫不决的道,然,汉军来攻怎么办?

    鞬琦此时也放开了,吾闻那匈奴童仆都尉正要设置驻地,莫如邀其来焉耆!

    焉耆王闻言却是犹豫不决,然,吾闻匈奴劫掠成性,邀其入城恐其大掠吾国啊

    鞬琦道,两相其害取其轻,无论如何,当比亡国更好!

    可是!焉耆王还是犹豫不决。

    此时尉德也想明白了,他出言道,陛下不必再犹豫了,难道陛下也想如那楼兰王山王一般,悬首长安之北阙!

    焉耆王长叹一声,如此那就邀童仆都尉来此吧

    此时一支人数约六百余人的汉军正在沿着计式水(塔里木河),快速向着西边行军。

    他们人人皆配有双马,虽然是在快速行军当中但队伍却丝毫不乱,这支汉军正是李肆所部。

    匈奴入寇的烽火传到山国时,李肆还正在修筑铁山城。

    得知匈奴人入寇的目标是轮台后,他迅速安排好铁山城的防务,随即亲领一曲汉军返回轮台。

    为了避开匈奴人的探马和眼线,他没有走尉犁铁门关这条大道。

    而是选择了沿孔雀河西进,随后再沿计式水前往定胡堡。

    这条道路虽然难行一些,但却更加隐蔽。

    李肆其实并不担心匈奴人攻破轮台。

    以轮台城的防御,匈奴人没有五万以上的兵力,根本就拿他毫无办法。

    李肆的意图是切断匈奴的后路,与张越互相配合重创甚至全歼日灼王所部。

    当匈奴人准备分兵进攻定胡堡和威远堡时,李肆所部距离定胡堡也仅有百余里了。

    与此同时尉犁营田校尉派出的三百骑援军也以抵达乌垒,并与李肆所部取得了联系。

    轮台城中,张越经过一日综合考量还是决定出城与匈奴作战。

    不过此举却遭到了一些人的反对。

    他们的理由是轮台汉军,本就不是野战之士,加之训练为成,仓促出战可能会导致大败。

    他们所说的其实也是张越之前所担心的问题。

    不过张越经过一番思考衡量后,觉得不出战产生的不良后果更严重。

    二三子,吾等不敢与匈奴人在野地堂堂对阵,那吾等练这些兵又有何用?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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