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州城内,

    储存财帛、军械等等物资的大仓前,

    一身华丽甲胄的英国公世子张方颜驻马在大门口,身旁是郑骁兄长郑骏将军。

    郑骏侧头看着大仓不远处,正在同张家、郑家麾下校尉说话的甘将军,眼中轻视一闪而过。

    “大郎,你看这痕迹!”

    马背上的张方颜抚摸着大门上的箭孔说道。

    郑骏回过头,看向了张方颜所指之处后,道:“嗯!羽箭深深钉进门里,便成了向上攀爬的借力处。”

    说着,郑骏指了指大门远处,那里还有一摊暗色的血渍,继续说道:“听说靖哥儿他们将贼首用长槊挑着,架在马车上,就这么直接来了大仓前.”

    张方颜抬头看了看大仓厚重的大门,轻笑一声:“这两个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十来个人就敢攻打这里。”

    郑骏笑了笑:“人家是擒贼擒王之后才来的,不然那姓杜的钤辖怎么会弃暗投明,阵前反正?”

    张方颜点头:“这杜钤辖帮助靖哥儿他们拿下大仓,免了这里面的军资受损,也算将功折罪。”

    沉吟片刻,张方颜又道:“大郎,要是没靖哥儿这小子,军资被烧毁,咱们的后面的日子,不知道有多难过啊!”

    郑骏:“世兄说的是!”

    说完,郑骏又看了眼不远处的甘将军,道:“我瞅着,那位不会想要给我麾下的尉校送女乐妾室吧?”

    听到此话,张方颜嘴角上扬,笑了一下。

    甘家能掌一军上万人,在汴京也是有些底蕴的。

    但自从甘将军娶了如今的大娘子后,便有了送人美艳小妾、女乐的爱好。

    而且看人下菜碟,身份好职位高的,送的小妾便是那甘家、或那位大娘子的各种亲戚家女儿。

    普通的校尉,送的就是从牙行青楼里买的姑娘。

    如此做的目的,张方颜、郑骏他们都懂,无非是拉拢人心,扩大势力。

    效果不说有多好,但也并非毫无效果,有不少军中尉校对这位‘体恤下属’的甘将军抱有好感。

    这时,

    大仓内有吏员在精悍尉校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在张方颜身前躬身拱手后,道:“将军,大仓之中各类军资已再次清点完毕!核对无误,明细在此!”

    张方颜点头,待他身边的亲兵接过明细后,同吏员身边的尉校,道:“让守卫此处的儿郎们打起精神,事后自有重赏!但,要是出了什么纰漏.”

    “卑职等,提头来见!”

    “嗯!”

    说完,张方颜又同郑骏道:“大郎,此时靖哥儿他们应该已经进城,咱们去和他说几句话。”

    贝州府衙前,

    不知被热水、冷水冲了几遍的地面,湿漉漉的干净了许多。

    门口处,

    聚着不少大周将士。

    黄青越、郑骁和真定易家哥儿站在一起说着话,

    听着他们说‘昨日有贼兵趁乱逃出城,靖哥儿追出去’等声音,

    徐载靖和顾廷烨等人下马站在一旁,正陪着一个四十多岁身穿甲胄,领着广锐军一部来贝州的中年军将说着话。

    只见这中年军将道:“五郎,真如二郎所说,你外祖家姓孙,外祖母姓顾?”

    徐载靖连连点头。

    中年军将满眼思考的神色:“嘶夫家姓孙族谱上,我想想。”

    说着,大拇指在其余四个手指头上点来点去。

    过了一会儿,顾廷烨道:“叔,想起来了么?”

    那中年将军没搭理顾廷烨,大拇指却停在了无名指中间,不确定的说道:“五郎,您外祖母祖上可是庶出?”

    徐载靖笑着点了下头。

    “这便对上了。”

    随后在这位出身顾家,对族谱颇为熟悉的中年军将,便开始给顾廷烨捋起了其中的关系,直听得顾廷烨头昏脑涨,不停的点头。

    这时,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张方颜、郑骏等骑马过来。

    “见过将军。”

    看到张方颜,门口众人纷纷躬身拱手行礼。

    “嗯!”

    张方颜侧身下马,来到徐载靖等人跟前,双手一边拍徐载靖的肩膀,一边拍顾廷烨的,满怀欣慰的看着两人,道:

    “五郎、二郎,别怪本将催你们!实在是陛下急着要见你们,这京中军令催的急,要你们这群功臣赶忙回京。不然我们定和你们痛饮一宿。”

    张方颜说着回头看了眼,他身后的郑骏、甘将军等纷纷点头。

    “等腊月学堂休沐,你们可要留出时间,去我家赴宴!”张方颜继续道。

    徐载靖、顾廷烨笑着连连点头。

    “行了,趁着天色还早,去吧!”

    张方颜又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出城的路上,

    何灌看着前后左右,疑惑道:“五郎,兆主事和高大人呢?”

    徐载靖道:“何大哥,他们有事要忙,暂时先不回汴京。”

    何灌点了下头:“是该多忙一下了,差点出大事!”

    转过天来,

    已是十二月初一。

    徐载靖等人已经启程回京一天多了。

    午时末(下午一点后)

    齐州,

    皇城司狱,

    狱内昏暗冰冷,

    刑房

    有冬日的阳光从小小的窗口里照进来,形成了一道光柱。

    光柱也让狱内漂浮的灰尘、蒸汽现了形。

    光柱下,

    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

    身上、脸上满是各种伤痕,

    放在椅子把手上的手指已经变形,椅子下的双腿也有些无力的垂着。

    就着光线,这男人咧嘴一笑,嘴里满是鲜血,里面却是一颗牙也没有。

    “嘿嘿.任是贾府君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原,原来的白高国司相,居然,居然是皇城司的人,哈!哈哈,可笑啊!”

    “怪不得.咳咳白高被灭的如此之快!真是我都知道了你的身份,说什么,我都是个死,所以,我为什么说?”

    看着前方的男人,站在一旁的兆泰峰眼中没有情绪的波动,道:“我也没想到,居然能在齐州,见到之前在兴庆府认识的人,可见咱们缘分颇深啊。”

    “嗤!”椅子上的男人不屑的喷出一口血沫。

    兆泰峰继续道:“这样也好,可以少说很多废话!我行事,说一不二,你应该知道!”

    男人抬眼看了下兆泰峰,点了下头:“垂环司司相,说不杀就不杀,这我知道。”

    兆泰峰:“嗯。只要你告诉我,为什么齐州附近,留守府、妆佛台的谍子,少了这么多,我给你个痛快,你的妻小我也会放过。”

    椅子上的男人神情一愣,然后,语气慌乱道:“我,我我说!”

    兆泰峰摆了摆手打断道:“你先稍等!听我说明白!”

    男人:“嗯?”

    兆泰峰:“我口中你的妻小,不是齐州城里的,而是析津府显忠坊中的那一家三口.对了,还有个老妈子!”

    “哗啦!”

    椅子上,受了重刑的男人猛地挣扎了一下,不顾伤腿,就这么站起来看着兆泰峰,眼神凶狠的似乎是要吃了他。

    兆泰峰情绪依旧没什么波动,道:“现在,可以说了么?”

    对视了两个呼吸,

    “啪”

    男人颓然的坐在椅子上,道:“要我说可以,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兆泰峰摇头:“你没资格问这个。”

    男人喘息了两下后,道:“我们一开始接到了析津府的密令,要我们赶快移桩后来又接到让我们在齐州引发混乱,焚屋杀人的密令。”

    “完成差事后,我们本要撤回北辽,但临行前又要我们我们去伏杀从贝州归京的一行人。”

    “密令上说,贝州事败,坏事之人归京时必然心情高兴轻松,麻痹大意,便命我们寻机伏杀。”

    兆泰峰语气依然平静:“你们怎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开贝州?”

    “我等不知道,我们只是要在沿途等待而已。”男人说着,又吐了口血。

    “如何伏杀?”

    男人不解的看着兆泰峰,道:“自然是能下毒便下毒,没机会下毒,便寻机用强弩伏杀。”

    “归京途中,给大周立下大功的那帮人,总不会一路穿着甲胄吧?是吧?”说着,男人嘴角露出了笑容,似乎看到了自己这方阴谋得逞。

    “怎么找到他们?”兆泰峰继续问道。

    男人摇了摇头:“我没出齐州城,他们便是默认我已奔赴极乐,我又怎知如何找他们?”

    兆泰峰转身离开了刑房。

    看着兆泰峰的背影,男人眼睛转动后,猛地一瞪,喊道:“我知道了,是.”

    话没说完,刑房的皇城司吏卒便走了上来。

    出了刑房的兆泰峰,步伐猛然加快。

    一番吩咐后,有数名皇城司吏卒,骑着快马朝不同方向奔去。

    站在院子里,兆泰峰看着天空,自言自语道:“齐州能派人去,大名府、澶州八成也派人去了!”

    夕阳下,

    官道旁,

    “嗖~”

    一支锋利的羽箭电射而去,

    远处正在飞速跳跑着的兔兔脖颈被射穿,倒在了地上,片刻后就有血液的热气冒了出来。

    片刻后,

    轰隆的马蹄声响起,来到兔兔身前也没停留,骑士直接一个探身,就将兔兔给抓了起来。

    提着兔兔耳朵,顾廷烨一脸喜色的,呼着白气喊道:“靖哥儿,今晚咱们又能加餐了!”

    说着,顾廷烨将羽箭拔出来后,把兔兔挂在了鞍鞯后面的野鸡旁边。

    因为徐载靖等人身上有皇帝旨意,自然不能慢悠悠的归京。

    同时他们还是立下功劳之后回家,心中愉悦。

    行进方向又是自北向南,

    不但没了迎面而来给众人增加阻力、寒意的顶风,而且有了增加助力的顺风。

    北风居然一下子也变好了,恨不能让它更大些。

    所以,徐载靖等人一路不知不觉间,速度就有些快,此时已然抵达长垣县南附近。

    看着从不远处驭马奔来的顾廷烨,

    徐载靖身旁的何灌熟练的将羽箭放回箭筒,没有任何心理波动,习以为常心情平静的说道:

    “靖哥儿,我瞧着倒不如咱们快马加鞭,晚上进汴京!直接让杨楼的大厨给咱们料理这些野味的好!”

    徐载靖看了看天色,点头道:“也行!”

    这时,

    “吁~”

    顾廷烨骑马回到官道上:“你们俩说什么呢?”

    何灌复述刚才话语的时候,徐载靖看向了远处对向而来的三匹毛色浓黑,身负驮鞍的小毛驴。

    跟在徐载靖身后的青云笑着凑趣道:“公子,没想到咱们和那三位还挺有缘分,回京居然还能碰到他们,就是不知他们会不会和咱们讨酒喝!”

    徐载靖笑着点了点头,眼中有些疑惑,道:“青云,你说这个时辰,他们怎么朝长垣县城走啊?”

    青云蹙眉点头:“是啊!待近了咱们问问他们。”

    说话间,

    青云又道:“诶?公子,莫非他们认出我们了?今日居然有胆子抬头朝咱们这边望了。”

    走着走着,

    逐渐看清了来人的样貌,徐载靖摇头,语气有些自嘲,道:“咱们好像认错人了!”

    身后的青云看着走来的三人三驴点头,道:“可这驴儿,我觉着长得一样啊!”

    顾廷烨在一旁笑道:“青云,驴子长得不都一样么?”

    周围众人纷纷笑了下。

    徐载靖也笑着从驴背上的驮鞍挪开视线。

    既然不是之前遇到说过话的人,徐载靖他们也不好同他们交谈。

    对向而来的三人三驴也没有之前那般在一旁让路,

    一行人就这么对向而行,

    交错而过的时候,

    青云一直侧头端详着三人三驴,

    待那三人经过了青云身旁,

    青云的视线便是从驴儿屁股方向看去,能看清驴儿另一边的情况时,

    青云的眼睛猛地眯了起来,转头想要和徐载靖说话的时候,便看到自己公子已经抽出了鞍鞯前方的羽箭,正搭在弓弦上。

    “靖哥儿,怎么了?”何灌出声道。

    顾廷烨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徐载靖。

    “驾!”

    说着,徐载靖和青云已经调转马头,朝着那三人三驴奔去。

    瞧着徐载靖青云两人的脸色,

    何灌和顾廷烨对视一眼,纷纷跟了上去。

    “止步!”

    青云声音冷冽的在三人三驴身后喊道。

    听到此话,那三驴身旁的三人赶忙停了下来,目光惊慌的看着身后的青云。

    而徐载靖已经骑马下了官道,走到了他们侧面。

    “你们是干什么的?”

    青云问道。

    “军好汉爷爷,我们是,是县城里,去周围庄子收贩枣子的。”

    其中一人语气害怕,嘴唇颤抖的说道。

    此时,顾廷烨、何灌也驭马堵住了这三人其他的方向。

    “去贩枣子,还带个葫芦?里面有酒么?下午太冷了!”青云继续问道。

    “有,有!好汉爷爷要酒?”

    “扔过来,我闻闻!!”

    “哎,哎!好汉爷爷要酒便是,千万莫要害了我等性命!”

    说着,酒葫芦便被扔了过来。

    青云拔开塞子嗅了嗅,顺势看了眼葫芦上绳结印记,道:“这葫芦倒是好看,哪里买的?”

    “回好汉爷爷家中自己种的葫芦长出来的几个里面,就这个好看,便被小人用作装酒!”

    听到此话,

    徐载靖在一旁,笑着摇头道:“你还真敢说!”

    “嗖!”

    “哚!”

    四五个呼吸后,

    三个驴儿没事,驴儿身旁的三人却都中了羽箭。

    青云蹲在方才应声,此时躺在地上的那人身边,道:“侯府邓伯培育出来的好葫芦,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

    看着那人眼中迷惑、震惊、不解的样子,青云冷笑了一下:“来,咱们好好说说。”

    没搭理一旁贼人的惨叫,徐载靖站在驴子一旁,摸了摸驴背上的驮鞍后,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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