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未停,风更烈。

    白木城外的战场早已化作一片死寂的修罗场,残肢断骸横陈于皑皑白雪之上,血水渗入冻土,凝成暗红冰晶。寒鸦盘旋,却不敢落地,仿佛连它们也感知到了这片土地上尚未散尽的杀意与悲恸。

    罗安站在城门前最高的石阶上,披风猎猎,眉心血纹缓缓隐去,周身金光消退,显露出疲惫至极的身躯。他右臂微微颤抖,那一刀斩落靖西肩甲时,反震之力几乎撕裂筋脉。但他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

    身后,是刚刚归降的北朔八兄弟。翟中晶跪伏于地,额头触雪,声音哽咽:“属下……罪该万死,昔日蒙蔽于权势之争,未能识破宗门腐朽,以致助纣为虐,累及无数袍泽性命。今日愿以余生赎罪,效忠夏庭,永不再叛。”

    他话音落下,其余七人齐齐叩首,声如雷鸣:“效忠夏庭,永不再叛!”

    罗安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缓缓转头,目光扫过这八名曾被视为北朔镇脊梁的将领,最终落在翟中晶脸上。

    “你们的母亲……病重时,可有人准你归乡?”他问。

    翟中晶身体一僵,眼眶瞬间通红:“没有。军令如山,不得擅离。我……我在前线接到消息时,她已入殓三日。”

    “那你弟弟呢?那个才十四岁的少年,被发配到北境挖矿,可有罪证?”

    “无……无任何罪证。只因我说了一句‘父亲当年若在,必不允此苛政’,便被冠以‘煽动兵变’之名流放。”

    罗安闭上了眼。

    良久,他轻声道:“起来吧。”

    八人愕然抬头。

    “我不是要你们效忠。”罗安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锤,“我要你们记住今日之痛。记住那些本不该死的人,是如何因为一句话、一个念头、一次沉默而死去的。从今往后,你们若还握刀,就只为护住那些再也经不起牺牲的普通人。”

    他说完,不再看他们,而是迈步向前,走向被押解而来的靖西。

    此刻的靖西已被卸去兵器,双臂锁链缠绕,右肩裹着粗布,血迹斑斑。他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却仍燃烧着不屈的火焰。见罗安走近,他冷笑一声:“好一副仁义嘴脸。你以为放我一条生路,我就感激涕零?告诉你,北朔子孙宁死不降,你今日纵我不死,他日我也必率大军踏平此城!”

    罗安俯视着他,忽然笑了。

    “你说得对。”他点头,“你不会感激我。但你会记得今天的事??记得一个你从未放在眼里的小人物,如何当着你的面,击溃你的军队,废你修为,却不取你性命。”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而最让你痛苦的,不是失败,而是你终于明白??你所坚持的一切,不过是维护一群蛀虫的统治。你为之奋战的‘宗门大义’,其实早就在背叛你。”

    靖西瞳孔剧烈收缩,嘴唇颤抖,却说不出半个字。

    罗安转身,朗声道:“传令下去:战俘一律收押,重伤者优先救治,阵亡将士登记造册,待战后归葬故里。凡北朔降卒,愿留者编入屯田营,愿归者发放路引,任其返乡,途中不得骚扰。”

    “遵令!”数名传令官齐声应诺,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城楼上钟声响起,七响连鸣,宣告白木城之战正式结束。

    然而,就在这片刻宁静之中,远方天际忽现异象。

    滚滚烟尘自东南方向席卷而来,大地隐隐震动,马蹄声如闷雷滚动,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冷厉声响。一支约莫万人的骑兵军团正全速逼近,旗帜猎猎,上书三个古篆大字??南麓联!

    领军者正是顾天河,北朔镇前任统帅,显阳巅峰强者,二十年前曾在摩敖山一战中单枪匹马斩杀三名夏军显阳将校,被誉为“北境第一枪”。此人早年因反对靖西继任宗主之位,被贬至边荒戍守,自此销声匿迹,谁料竟在此刻现身。

    “是他……”杨坚远远望见那杆赤龙枪,面色骤变,“顾天河未死,反而投靠了南麓?!”

    不止是他震惊,连显阳也眉头紧锁:“南麓七镇向来各自为政,极少联合出兵。这支军队装备精良,士气如虹,绝非临时拼凑。看来,他们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

    罗安眯起眼睛,望着那支越来越近的铁骑洪流,心中警铃大作。

    这不是援军,是猎手。

    他们等的,就是北朔与夏军两败俱伤之时,趁虚而入,坐收渔利。

    “显阳将军。”罗安低声开口,“请立即下令,关闭城门,加固防御,所有弓弩手登墙备战。”

    “可我们刚赢一场大战,士卒疲惫,箭矢也将耗尽。”显阳皱眉,“若再迎战强敌,恐难持久。”

    “所以我们不能打。”罗安摇头,“我们要让他们以为,我们可以打。”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把赤银刀傀移到东城墙,让它面对敌军方向站立;再命三营四营残部换上完整甲胄,在城头来回走动,制造兵力充足的假象。同时,让投降的北朔士卒高呼‘顾天雄已被擒杀’‘靖西束手就擒’,扰乱敌军军心。”

    显阳怔了怔,随即露出赞许之色:“虚张声势,借势退敌……好计。”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不过片刻,白木城东墙之上,赤银刀傀巍然矗立,七面刀锋在夕阳下泛着森寒光芒;城头士卒往来穿梭,旌旗招展,鼓号齐鸣。更有无数北朔降卒被集中于城门前高声呐喊:

    “主将被俘!援军覆灭!”

    “顾天河来迟一步,只能收尸归葬!”

    “夏军尚有五万精锐未出,尔等速速退去,免遭屠戮!”

    种种喧嚣汇成一股无形压力,直扑南麓联军前锋。

    果然,行至距城三里处,顾天河猛然勒马,抬手止住全军冲锋之势。

    他遥望白木城,眼神阴晴不定。

    “报!”一名斥候疾驰而回,“城内灯火通明,守备森严,疑似仍有大量生力军未投入战斗。且……赤银刀傀仍在运作,极可能由夏川远程操控。”

    “还有……”斥候犹豫片刻,“北朔降卒正在公开辱骂我军为‘趁火打劫之徒’,士气已有波动。”

    顾天河沉默良久,手中赤龙枪轻轻敲击马鞍,发出清脆声响。

    他当然不信靖西真的败了。但眼前局势太过诡异:按理说,夏军即便胜出,也该元气大伤,怎会如此从容布防?更何况,赤银刀傀乃夏川亲控之物,若真能轻易调动,岂会留到现在?

    “夏川……你在玩什么把戏?”他喃喃自语。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忽然从夏军阵营中走出,独立于城门前百米之外,正是罗安。

    他未穿重甲,未持长刀,仅披一件素色斗篷,缓步前行,直至两军视线交汇之处。

    “顾天河!”他高声喝道,“你来晚了!靖西已降,北朔军溃,白木城归夏所有。你若识相,即刻退兵,否则待我主夏川亲率大军压境,你这区区一万乌合之众,唯有葬身雪原一途!”

    声音洪亮,穿透风雪,清晰传入南麓联军每一人耳中。

    顾天河瞳孔微缩。

    他知道罗安是谁??那个曾在边境冲突中侥幸活下来的低阶统领,如今竟敢站在这里,对他发号施令?

    可偏偏,他不敢动。

    因为他看到,罗安身后,白木城墙上,显阳凌空而立,手持长剑,冷冷注视着他。而在更高处的?望塔上,一面金色王旗悄然升起??那是夏宫直属将领出征时才会启用的“玄麟旗”!

    这意味着,夏川确实已在调兵遣将,随时可能亲临!

    “撤。”顾天河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全军后撤十里扎营,暂观其变。”

    “将军!”副将惊呼,“我军人多势众,何惧之有?!”

    “你懂什么?”顾天河冷冷扫他一眼,“真正的战场不在城下,而在人心。今日我若强攻,哪怕拿下白木城,也会折损过半。而夏人只需再派一支生力军,便可将我全歼于此。况且……”

    他望向罗安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那个年轻人,不简单。他让我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热血、果决、敢于赌命。这样的人,最危险。”

    南麓联军缓缓退去,烟尘渐散。

    白木城内,众人松了一口气。

    唯有罗安,依旧眉头紧锁。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

    真正的风暴,还在酝酿。

    夜深,营帐之中。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疲惫的脸庞。桌案上摊开着一份密报,来自夏宫情报司:

    【东岭密使已于昨夜抵达南麓,与七镇首领秘密会晤,议题涉及“共抗夏威”及“扶持新主”。另据线报,北朔内部已有分裂迹象,部分老臣不满靖西执政,正密谋拥立其弟杨康为新宗主。】

    罗安盯着这份情报,久久不语。

    权力的游戏,从来不止于战场厮杀。

    他忽然起身,唤来亲卫:“备马,我要见显阳将军。”

    半个时辰后,两人立于城楼最高处,俯瞰整座白木城。

    “你觉得,这场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结束?”显阳问。

    罗安望着星空,轻声道:“当每一个士兵都不再问‘为何而战’,而是清楚地知道‘为谁而战’的时候。”

    “那你呢?”显阳侧目看他,“你现在,清楚了吗?”

    罗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我清楚了。我不是为了复仇而战,也不是为了功名而战。我是为了不让下一个铁心川失去妻子,不让下一个罗安悔恨终生而战。”

    风雪中,他的声音很轻,却坚定如铁。

    远处,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洒落在白木城残破的城墙上。

    寒冬未尽,但春天的脚步,已然临近。

    而在千里之外的夏宫深处,一座古老祭坛之上,九盏青铜灯同时燃起幽蓝火焰。中央石碑缓缓浮现一行文字:

    【圣纹共鸣达成条件:十名以上显阳级战士同时激活血脉印记。赐福升级程序启动……】

    无人知晓,属于大夏的新时代,正悄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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