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压着襄阳城。

    庞吉与程若水、包拯三人自十里坡死里逃生,一路疾行回城,皆未言语。风穿林过,草木低伏,仿佛身后仍有无数双赤红的眼在暗中窥视。直至城门在望,灯火依稀,那股阴寒之气才稍稍退散。

    “此地不可久留。”包拯立于城门口石狮旁,神色凝重,“今夜之事,已非寻常命案可比。‘容器’重现,心钥现世,背后必有巨擘操纵。我明日便上书朝廷,请旨彻查小悲禅寺。”

    “大人此举,恐打草惊蛇。”庞吉轻声道,“如今我们所知尚浅,贸然惊动朝堂,反倒让幕后之人有了准备。况且……”他顿了顿,目光幽深,“那位王爷,怕是不会坐视你插手。”

    包拯眉峰一蹙:“你是说,襄阳王?”

    “正是。”庞吉点头,“从宽巷血案到李妃失踪,再到今日‘容器’现身,桩桩件件,皆指向一个早已织就的局。而能掌控皇城司、渗透密探、复原禁术、藏匿心钥之人,绝非江湖草莽,唯有位高权重者,方有此能。”

    程若水听得心头一紧:“你是说,襄阳王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未必是他亲自动手,但他必知情。”庞吉缓缓道,“甚至,他可能就是那个‘钥匙’的持有者之一。”

    三人默然。

    良久,包拯沉声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袖手。为官一任,若连百姓安危都不能护,要这顶乌纱何用?”

    庞吉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敬意:“大人铁面无私,令人钦佩。但眼下,我们更需智取。不如暂且按兵不动,先查清其余六枚心钥下落,再图后计。”

    “可如何查?”程若水皱眉,“老僧只知其一,余者毫无线索。”

    “未必。”庞吉忽然道,“还记得莲心临终前的话吗?她说李妃身边有一位养男,照料起居。此人既能在宫中潜伏多年,又能在李妃流落民间后仍追随左右,身份绝不简单。”

    “你是说……此人知道更多?”

    “极有可能。”庞吉眸光微闪,“而且,他或许就是当年将李妃带出宫的人。”

    程若水恍然:“若能找到他,或可揭开一切谜团!”

    “但他在哪?”

    “还在襄阳。”庞吉断言,“宽巷血案之后,监视者尽数被灭,唯独他不见踪影。若他已死,尸首该在案卷之中;若他逃了,为何不随李妃远走高飞?唯一的解释是??他并未离开,而是藏身于某处,静观其变。”

    包拯沉吟片刻:“若真如此,此人必极善隐匿,且对王府动向了如指掌。”

    “那就从王府内部查起。”庞吉道,“明日我二人混入王府为仆役,伺机探查。”

    “不可!”程若水急道,“王府戒备森严,岂容外人轻易进入?稍有不慎,便是杀身之祸!”

    “正因森严,才有机可乘。”庞吉淡淡一笑,“越是严密之地,越容易藏匿秘密。何况……”他指尖轻抚玉猫脊背,那雪团子懒洋洋睁开赤瞳,似有所感,“它似乎对王府方向格外留意。”

    程若水一怔:“你是说,玉猫也察觉到了什么?”

    “它来历神秘,能识人心,通灵性。”庞吉低语,“那一晚在宫中,它为何偏偏扑向我?为何只认我一人?恐怕……它本就与李妃有关。”

    包拯闻言,目光微动:“莫非,它是李妃的信物?”

    “或许是。”庞吉未置可否,“但眼下,我们只能一步步来。”

    次日清晨,庞吉与程若水换作布衣,混入市集,打听王府招工之事。果然,因近日府中杂役频失,管家正四处招募新人。两人顺势应征,凭借俐落身手与伶俐口齿,顺利入选。

    王府高墙深院,朱门铜环,檐角飞翘,雕梁画栋,气象森严。入府后,庞吉被分至马厩,程若水则调往花园洒扫。两人虽不得相见,却借玉猫往来传递消息??那猫儿竟能自由出入各院,无人驱赶,仿佛早已是府中一员。

    第三日午时,玉猫悄然跃上庞吉肩头,口中衔着一片枯叶。庞吉展开一看,叶上竟以极细笔迹写着三字:“后园井。”

    他心头一震,不动声色收起枯叶,待夜深人静,悄然潜往后园。

    园中花木扶疏,假山叠石,中央一口古井,井口覆石,藤蔓缠绕,显然久未使用。庞吉四顾无人,轻轻移开井盖,垂绳而下。

    井底潮湿阴冷,石壁滑腻,前行数步,竟见一道暗门。门未上锁,轻轻一推即开。

    内里是一间密室,不大,却陈设整齐。一张木床,一桌一椅,桌上摆着一盏油灯,灯芯微弱,却仍未熄灭。墙角柜中,叠放着几件旧衣,皆是男子服饰,洗得发白,却整洁如新。

    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一幅画像。

    画中女子端庄秀雅,眉目温婉,虽着粗布衣裙,却难掩贵气。她身旁站着一名男子,年约四十,面容清瘦,眼神沉静,手中抱着一只雪白猫咪。

    庞吉呼吸一滞。

    那猫,分明就是玉猫!

    而那男子……他曾在小相国寺的卷宗中见过画像??正是程墨寒之父,展昭道!

    “原来如此……”庞吉喃喃,“你不是凶手,你是守护者。”

    就在此时,身后忽有轻响。

    他猛然回头,只见一道身影立于暗门之外,灰袍蔽体,面容隐在阴影中,唯有一双眼睛,如古井无波,静静注视着他。

    “你终于来了。”那人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整整十二年。”

    庞吉握紧剑柄,沉声道:“你是谁?”

    那人缓步走入密室,灯光映照下,面容清晰可见。

    竟是一个极普通的中年男子,五官平凡,身形瘦削,若走在街上,绝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我是李妃的养男,也是展昭道的挚友。”他轻声道,“我叫蓝继宗。”

    “蓝继宗?!”庞吉震惊,“可宫中那位蓝公公,早在先帝驾崩前就已‘假死’,从此销声匿迹!”

    “不错。”蓝继宗苦笑,“我便是那个‘假死’之人。当年先帝病重,我察觉宫中有变,便与李妃合谋,假传死讯,让我脱身而出,暗中护她南下。”

    “可你为何不带她远走高飞?”

    “因为不能。”蓝继宗摇头,“她不肯走。她说,若她一走了之,庞家必遭清算,无辜者将受牵连。她宁愿留在襄阳,以残躯守一段真相。”

    “所以你便陪她留下?”

    “是。”蓝继宗目光深远,“我替她改名换姓,隐居宽巷,每日采药熬汤,为她调理双目。她虽盲,却心明如镜。她知道有人在监视,也知道终有一日会暴露,但她不怕。”

    “直到那夜……”

    “直到那夜。”蓝继宗闭目,“‘人屠’出现,血洗整巷。我拼死将她带出,藏于此处密室。可她已油尽灯枯,终究没能撑过那一夜。”

    庞吉沉默。

    “她临终前,只说了一句话。”蓝继宗低声,“‘告诉我的孩子,娘没有错。’”

    “她的孩子……是展昭?”

    “是。”蓝继宗点头,“展昭道并非她亲生,而是她在宫中收养的义子。当年她被废黜,怀有身孕,却被奸人陷害,产下一死婴。她悲痛欲绝,恰逢宫女私自带入一名弃婴,她便将其收养,视如己出。”

    “所以展昭……是义子?”

    “是,也不是。”蓝继宗道,“血缘虽无,情分却深。展昭道自幼聪慧,武艺超群,十五岁便闯荡江湖,成名‘血锁人屠’。可他从未滥杀无辜,每一次出手,皆为除暴安良。”

    “那为何会被诬为凶手?”

    “因为有人需要一个替罪羊。”蓝继宗冷冷道,“襄阳王觊觎大宝已久,早年便与庞家结怨。他得知李妃尚在人间,且知晓先帝驾崩真相,便决意灭口。但他不能亲自动手,于是设下此局,借‘人屠’之名,制造血案,既可杀人灭口,又能嫁祸江湖,一举两得。”

    “可他如何操控‘人屠’?”

    “心钥。”蓝继宗道,“他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枚心钥,复原了小悲禅寺的禁术,将一名死囚炼为‘容器’,再以‘血锁人屠’之名行事。真正的展昭道,在那夜之前已被他派人追杀,生死不明。”

    庞吉心头剧震:“那现在这个‘人屠’,是假的?”

    “是傀儡。”蓝继宗道,“而真正的展昭道……或许还活着,只是被困在某处。”

    “在哪?”

    蓝继宗望向密室角落,缓缓道:“恶人谷。”

    庞吉猛地抬头:“你是说,展昭道被关在恶人谷?”

    “极有可能。”蓝继宗点头,“恶人谷本就是襄阳王私设的牢狱,专门囚禁知晓内情之人。当年展昭道逃脱围剿,却被引入谷中,自此音讯全无。”

    “可我们如何救他?”

    “靠这个。”蓝继宗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牌,与庞吉所得“心钥”一模一样,“这是第二枚心钥,我从一名死去的密探身上搜得。七枚齐聚,方可开启‘镇魔印’的封印,唤醒所有‘容器’的意识。”

    庞吉接过,沉声道:“你为何现在才出现?”

    “我在等时机。”蓝继宗道,“等一个能看清真相、敢挑战权贵的人。而你,庞吉,你来了。”

    两人对视,目光交汇,无需多言。

    就在此时,玉猫忽然弓身低吼,耳朵紧贴脑后,尾巴炸起。

    “有人来了!”蓝继宗低喝。

    话音未落,密室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冰冷。

    紧接着,一道温柔却透着寒意的声音响起:

    “找到了呢。”

    珠帘轻晃,紫袍男子缓步而入,手中把玩着一枚心钥,唇角含笑,眼底却无半分温度。

    “我的侄儿们,让叔叔好找啊。”

    襄阳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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