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春寒,沙砾凝霜。

    那朵血莲自破土以来,便不随风摇曳,亦不畏烈日灼晒,只静静立于“御冥”剑旁,花瓣闭合如拳,仿佛在等待某种召唤。牧民传言,每逢子夜,花心铜牌便会微微发亮,映出一行行细小文字,似是记录着无人听闻的往事。有人曾试图靠近摘取,却在距其十步之时忽觉心头剧痛,如被千针穿刺,倒地昏厥;醒后皆失记忆,唯口中喃喃重复一句:“他还在走……他还没停。”

    开封府六扇门特案司内,烛火第三次摇曳不止。

    郭槐盘坐于“守正堂”中央,武心悬于胸前,金光微闪,与墙上“御冥”遥相呼应。这些日子,他每夜入定,皆能感知一丝极淡的气息自西域传来??不是魂魄,不是执念,而是一种更为纯粹的存在,如同春风拂过荒原,无声无息,却让万物悄然复苏。

    “你还活着。”郭槐低语,闭目凝神,“以另一种方式。”

    门外脚步轻响,包拯缓步入内,手中捧着一卷黄绢密报:“刚从岭南急递而来。归梦盟近日收容三百余名流离孤儿,其中七名孩童皆生于同一夜??正是赵茜星魂散那晚。更奇者,这七个孩子自幼不言不语,直到前日齐声背诵《守心录》开篇,声音合一,宛如一人。”

    郭槐睁眼,眸中闪过惊澜:“《守心录》?那不是老僧留下的残经吗?”

    “正是。”包拯将密报送至案上,“而且,据归梦盟主传信,那七个孩子睁开眼时,瞳孔深处皆有莲花印记一闪而逝。”

    二人对视,皆知此事非同寻常。

    “这不是巧合。”郭槐缓缓起身,“是传承。赵茜星用生命点燃的火种,并未熄灭,而是借百姓愿力、借无辜童心,重新落地生根。”

    “可若真如此……”包拯沉声道,“是否意味着‘渊门’之劫,终将轮回再起?”

    “劫数本就从未断绝。”郭槐望向窗外,“只是这一次,我们有了新的答案。”

    话音未落,武心骤然大亮,一道青光冲天而起,直贯云霄!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西域沙漠,血莲忽然绽开全貌,十二瓣红花层层舒展,如莲台托月。花心铜牌腾空而起,悬浮半空,投射出一幅浩瀚图景:

    *一片虚空中,浮现出八道门户,每一扇皆由不同材质铸成??铁门刻战旗,玉门嵌诗文,石门雕佛像,木门绘桃林……*

    *而第八扇门,通体透明,似由水波凝成,门前站着一个模糊身影,背对众生,手持长剑。*

    *“门有八重。”一个声音响起,既像赵启,又像万千亡魂共语,“前七门已闭,唯余此一,待人自开。”*

    *“为何是我?”那身影问。*

    *“因为你不愿逃。”*

    *“若我开了,会怎样?”*

    *“你将成为门本身。”*

    *沉默片刻,那人终于迈步向前,身影渐融于光中。*

    *最后一刻,他回头望来,眉目清晰??正是展昭。*

    幻象消散,血莲重归寂静,唯有铜牌缓缓落下,嵌入沙土,只留一行新刻字迹:

    **“门在人心,不在天地。”**

    三日后,江南青林镇。

    春雨淅沥,学堂书声琅琅。

    那位袖带莲花烙印的女先生正在教孩子们读一首新诗:

    > “风吹旧梦回,雨打故人衣。

    > 桃花年年发,不见少年归。

    > 但留清气在,处处是春晖。”

    一名学生举手问道:“先生,这首诗是谁写的?”

    女子指尖轻抚诗页边缘,目光悠远:“是一个没有留下名字的人。”

    “那……他会回来吗?”

    她望着窗外细雨中的桃林,良久未语,终是微笑道:“他已经回来了。你看,这雨里有他的脚步声,风中有他的呼吸,孩子们朗读的声音里,也有他在说话。”

    放学后,她在陈夫子坟前放下茶杯,翻开那本泛黄诗集,发现夹层中多了一张薄纸,墨迹清新如初写:

    > “敬你,也敬我们。”

    > ??昭

    她怔住,指尖微颤,泪水无声滑落。

    当晚,她梦见一片沙漠,一朵血莲静静绽放,莲心铜牌映出无数画面:展昭独行于风沙之中,郭槐静坐崖边仰望星河,赵茜星含笑化光,赵启伸手轻拍少年肩头……最后,所有人的身影汇聚成一道光影,缓缓注入一朵新生的花苞。

    醒来时,东方既白,檐下雨歇。

    她起身推开窗,只见院中那株老桃树,竟在春寒中开出一朵孤花,花瓣血红,形如莲花。

    她轻轻摘下,夹入诗集中,低声说:“我知道了。你要我做的,不只是教书。”

    三个月后,岭南归梦盟总部。

    七名特殊孩童已被安置于“莲心阁”,每日由一位白发尼姑亲自教导。此尼姑自称“慧灯”,来历不明,但出手凌厉,曾一夜之间击退三十六名辽国死士,救下整座水寨。她不收香火,不受供奉,唯在每月十五燃一盏青灯,灯油非脂非蜡,竟是点点星光凝聚而成。

    这一夜,她正为七童讲授《守心录》第三章:“舍身非死,乃生之始。”

    忽然,最小的女孩抬起头,眼神清明如泉:“师父,我昨夜梦见一个人,他说他叫展昭。”

    慧灯手指微顿,灯火随之轻晃。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别怕长大,别怕选择,只要心中还有光,我就一直陪着你们。’”

    其余六童纷纷点头:“我们也梦见了!”“他站在雪地里,对我们笑。”“他让我们记住,要做一个温暖的人。”

    慧灯闭目,许久才道:“你们梦见的,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那他现在在哪里?”

    她睁开眼,望向北方星空,轻声道:“他在风里,在雨里,在每一个愿意为别人点亮灯火的瞬间。”

    次日清晨,归梦盟外传来马蹄声。

    一名蒙面铁衣客策马而至,身后跟着数十义军,人人佩铜牌,手持无刃之剑??那是“守正司”新制的象征,意为“以身为刃,护法不杀”。

    他不下马,也不言语,只将一封密函交予慧灯,随即转身离去。

    函中仅有一图一令:

    图是重绘的《天下异象图》,新增九处标记,分别位于北疆、西南、东海、西域及五湖四海隐秘之地;令曰:**“凡持铜牌者,皆可调遣守正之力,共卫人间清明。”**

    慧灯看完,将图焚于灯焰之中。火光映照下,她眼角浮现一抹极淡的莲花纹,转瞬即逝。

    三年光阴流转,江湖风云再变。

    北疆义军连破辽国七大暗桩,首领始终蒙面,但从不伤妇孺,每胜必留一句:“此债,展昭未忘。”

    南方归梦盟扩至七省,设立“莲心书院”,专收战乱遗孤,教材首册名为《光明录》,扉页题字:“知识照亮黑暗,温柔战胜仇恨。”

    西岭苍梧别院每月十五雷打不动传出钟声,据说听见者心魔自消,噩梦不侵;更有高人称,曾见一道青光自院中升起,与天上北斗第七星遥相呼应。

    东海渔民则流传一首新渔歌:

    > “海上有门沉千年,

    > 剑化莲花护人间。

    > 不见英魂归故里,

    > 却闻夜夜唱平安。”

    而在中原腹地,开封府六扇门已成为天下正义的象征。“铜牌令”制度推行十年,已有三百六十五位巡使分驻各地,他们不分贵贱,不论出身,唯一要求是:**曾为陌生人流过泪,或曾因不公之事怒而拔剑。**

    郭槐年岁渐高,双鬓染霜,但仍每月亲赴边关巡查。有人问他为何不肯退休,他只指着腰间“御冥”剑说:“它还在等一个人回来。我不能先走。”

    某年冬至,大雪封山。

    郭槐独自登上苍梧绝顶,在当年赵茜星所立无名坟前摆下两坛酒,一坛祭亡者,一坛留给自己。

    他斟满一杯,洒向风雪:“师妹,你看见了吗?他们都在继续走。”

    又斟一杯,低声说:“展昭,你这个傻子……你说得对,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扛。”

    忽然,风止雪停。

    天空裂开一道缝隙,星光倾泻而下,凝聚成一行字:

    **“师兄,我从未孤单。”**

    郭槐抬头,老泪纵横。

    他知道,那是展昭的回答。

    十年之后,又逢春。

    西域沙漠再次降下罕见春雨,围绕“御冥”剑生长的血莲再度绽放,这一次,竟结出一枚果实,形如心状,通体晶莹,内里似有光影流转。

    一名路过的少年拾起此果,不知何故,竟脱口背出《守心录》全文,声音清越,震动沙丘。

    当他抬头时,眼中赫然浮现出一朵金色莲花,旋即隐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些文字,也不明白胸口为何总有一股暖流涌动。他只知道,从那天起,他再也无法对不公之事视而不见,再也无法看着弱者受难而不伸手。

    他踏上旅途,一路行侠仗义,救人于水火,人们问他姓名,他总是摇头:“我没有名字,我只是……一个听过故事的人。”

    后来,江湖人称他为“莲心客”。

    又三十年,沧海桑田。

    守正司历经五代统领,铜牌令传至第一百二十七位巡使;归梦盟发展为天下最大善会,莲心书院遍布九州;苍梧别院香火鼎盛,郭槐虽逝,但其武心封存于钟楼之内,每逢月圆仍会自行鸣响。

    而那柄“御冥”剑,依旧插在西域沙土之中,风雨不蚀,岁月不朽。

    每年春天,血莲必开,花瓣随风飘散,飞向四方。

    有人说,哪片土地接住了这朵花,哪里就会诞生一个新的守护者。

    某夜,边疆小镇突现异象。

    一间破庙屋檐下,一名乞丐蜷缩取暖,忽有一片花瓣落在掌心,瞬间融化,渗入肌肤。他猛然惊醒,脑海中涌入无数画面:铁甲将军战死沙场,秀珠抱着空襁褓哭泣,赵茜星微笑着化作光芒,展昭在风雪中回头……

    他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第二天,他剪去长发,洗净污垢,走进衙门,指着墙上通缉令说:“这些人,我来抓。”

    差役冷笑:“你算什么东西?”

    他抬起眼,目光如剑:“我算不算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曾用命告诉我??这世间,值得守护。”

    从此,西北出现一位独行捕快,无名无姓,唯腰间挂一枚残破铜牌,剑法凌厉,专斩奸邪。

    人们后来叫他“影守”。

    百年之后,史官修撰《大宋义士传》,于卷末附记一段轶闻:

    > “世传展昭殁于西域,化莲成门,永镇渊邪。然查民间笔记、渔樵闲谈、童谣碑刻,皆言其影常现于危难之际:或为雨中撑伞之人,或为深夜巡街之卒,或为救婴跳火之妇,或为代人受刑之囚。

    > 故有言曰:展昭不死,只因世人尚需光明。”

    而在极北冰原那座刻满故事的石屋内,最后一章已被补全:

    > “他们都说英雄会死,可我觉得,英雄只是换了个地方活着。

    > 当你为弱者发声,你就是他;

    > 当你为真相执剑,你就是他;

    > 当你在黑暗中不肯闭眼,你就是他。

    > 他没有墓碑,因为整个天下都是他的碑。

    > 他没有名字,因为每个守望光明的人,都继承了他的名。”

    落款依旧无名。

    但案头那方褪色布巾,已被轻轻折好,置于一本崭新诗集之上。

    诗集首页写着一句话:

    **“愿春风渡迷途,愿人间有归处。”**

    风雪又起,炉火重燃。

    远方村落,一位老者抱着孙儿坐在炕头,轻声哼唱那首传唱百年的歌谣:

    > “东宫太子去不回,

    > 手持铜牌向海飞。

    > 一剑斩断千年锁,

    > 留得人间清梦归。

    > 南苑母亲泪未干,

    > 西域桃花替君还。

    > 北地风雪埋忠骨,

    > 天下何处不青山。”

    孩子眨着眼问:“爷爷,这个人回来了吗?”

    老人望向窗外,雪花纷飞,天地澄澈。

    他轻声说:“回来了。你看,每一盏亮着的灯,都是他回家的路。”

    东方天际,晨曦破云而出,照亮万里山河。

    传奇未终,因情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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