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之下,裴邵左边后腰的伤口肿得厉害。

    血肉模糊。

    时间拖得太久,肉和伤口粘在了一起。

    别说拿刀去划,哪怕是稍稍一扯都能疼得钻心。

    纪年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直面过这么触目惊心的伤口。

    她握着刀的手在抖。

    深呼吸一口气,左手摁了摁发抖的右手。

    浑身紧绷,声音低低的,“你忍着点。”

    话毕,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

    她眼一闭心一横,用刀尖快速拨开了那团血肉。

    刀尖扎进去,鲜血泊泊地从伤口涌出。

    纪年不敢停手,冰凉的手指扶着他的腰。

    右手握着刀小心翼翼挑子弹。

    所幸枪伤并不深。

    终于,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

    子弹被成功挖出来。

    纪年松了口气,立刻放下匕首,哆嗦着将药洒在他的伤口上。

    头顶传来男人倒吸气的声音。

    纪年眼睛红不成样子,抬头心疼地看着他,“疼吗?”

    “不疼。”

    她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你眉头都拧成麻花了,还说不疼!”

    见自己无故又把人弄哭,裴邵忍着疼笑,“就一点点,不算太疼。”

    纪年抿着嘴没吭声,眼泪一边掉,一边继续上药。

    时不时的,对着那团血肉模糊的伤口吹气。

    气息凉凉的,喷洒在男人的皮肤上。

    像是有微弱的电流经过,又酥又麻。

    裴邵垂眸,一直盯着给自己小心处理伤口的女孩,没挪眼。

    不经意想起了七年前初见她的那一幕。

    那天下着瓢泼大雨。

    她缩在屋檐下,洗一家人吃完饭剩下的碗筷。

    个子很小,黑黑瘦瘦的。

    脸上还有被藤条毒打留下的伤痕。

    那时也像现在这样,低着头,很认真。

    记得洗碗洗到一半,她没拿稳打碎了一个盘子。

    恶毒的舅母拿着藤条冲出来打她。

    让她举着碗去院子里淋雨罚站。

    他坐在门外的车里,第一次感觉愤怒冲出了胸口。

    无视律师说的提前交涉的流程。

    撑着伞下车就将她直接带走。

    这样的做法让他平白多给了舅母一大笔钱。

    他不介意,反而很庆幸当初的一时冲动。

    刚带回来的那段时间,小姑娘每天噩梦不断。

    每到半夜就大哭大叫。

    他没辙,干脆去她的公主房里打地铺。

    彻夜彻夜地守着她。

    兴许是比她年长的缘故,他格外宠她。

    从不会对她黑脸,也不会大声说话。

    唯一一次发火是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

    她跟一帮朋友去酒吧庆祝生日,喝了酒。

    他赶过去时,正好看见她醉醺醺的和一个年轻男孩儿贴身跳舞。

    气得他火冒三丈。

    不由分说,直接将她扛在肩上带回了家。

    也是在那天。

    他看着躺在床上醉得迷迷糊糊,穿着吊带裙,身材玲珑有致的纪年。

    才突然意识到,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动不动就窝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女孩儿了。

    她长大了。

    更要命的,是他发现自己看着她的脸,竟然会口干舌燥。

    这对他来说是极其危险的信号。

    那天之后,他刻意避开纪年。

    以留学的名义,把她送去了国外。

    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冷静。

    哪知只是听见她在电话里稍稍哭了一声。

    就忍不住推掉所有的工作去找她。

    他总是对外说,纪年于他是故友的女儿,是小侄女儿。

    可究竟内心是怎么想的,连他自己都捋不明白。

    他不擅长打理感情,既然想不明白索性就和稀泥。

    能和一天是一天。

    结果就演变成了今天这样。

    上完药后,纪年拿刀割了一块裙摆的衣料。

    小心翼翼将他的伤口缠紧。

    感受到莫名的一阵沉寂。

    纪年下意识抬头,才发现裴邵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即便自己回看过去,他也毫不避讳。

    那眼神,像是一把点着火的无形的手。

    将她的脸撩得滚烫。

    纪年立马收回视线,轻咳了一声,站起身,“药上好了。”

    裴邵回过神,温声说了句谢谢。

    纪年将匕首收好。

    目光不经意从他的上半身扫过。

    平日看多了他穿白大褂,或是衬衫西裤的样子。

    如今光着上身,才发现原来他身材这么好。

    浅麦色的皮肤,线条流畅的肌肉纹理。

    荷尔蒙炸裂的胸肌、腹肌。

    多看一眼,都能让人血脉喷张。

    裴邵察觉到她的目光,笑着问:“看什么呢?”

    纪年的脸唰一下红到了耳根子,结结巴巴道:“你、你把衣服穿上,要不然会感冒的。”

    “好。”裴邵脸上始终带着宠溺的微笑,捡起地上的衬衣往身上套。

    奈何后腰受伤,动作稍显笨拙。

    半天也没穿上。

    纪年感觉自己正在承受莫大的煎熬。

    她忍不了了,一把拿过他的衬衣,“我帮你吧。”

    裴邵鼻尖淡淡应了声嗯。

    套上衬衣,纪年坐到裴邵面前,替他系衣扣。

    两人的距离极近。

    近到纪年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

    还有他温热的呼吸,蒸着她的脸。

    感受到裴邵滚烫的目光又落在了自己脸上。

    纪年呼吸紧促,心跳得很快。

    她红着脸,纤细冰凉的手指捏着衣扣,怎么系都系不好。

    下一秒,男人的手掌虚虚握住她的手。

    纪年大脑一片空白,抬头,男人的鼻尖与自己近在咫尺。

    距离太近。

    只需往前一寸,就能碰到他的唇。

    她快疯了,脸热得发烫,睫毛不安地一直眨个不停。

    裴邵笑,“我自己来。”

    “......”纪年立马抽回手,拿手背贴了贴滚烫的脸。

    以前也不是没跟他单独相处过。

    怎么今天让她觉得这么怪?

    暧昧得让人喘不了气。

    若是换作平时,以自个儿生猛的性子直接扑倒他都有可能。

    可现在不行。

    他很快就要跟别人订婚了。

    她不该有其他想法。

    思及此,纪年往旁边的石板挪了挪位置。

    裴邵是不知道纪年的心理活动的。

    他系好衣扣,见纪年拿着树枝拨弄火堆不吭声,便也没打扰,就这么安静陪她坐着。

    纪年的心都快乱成一团麻了。

    拨动火堆的动作就显得有些浮躁。

    火堆里的树枝突然炸了一下。

    “啊!”火星落在了纪年的手背,细嫩的皮肤瞬间发红。

    裴邵迅速将她的手拉过来,低头对着烫红得皮肤吹气,“怎么这么不小心?疼不疼?”

    男人掌心的温热,和吹出的凉气。

    一冷一热将她紧紧环绕。

    纪年立马抽回手,“没事,不疼。”

    “都红了还能不疼?把手给我。”裴邵再次伸手。

    纪年将手背到后背,“真没事。”

    “......”裴邵哪里能看不出小姑娘的别扭,他拧着眉,“年年,你......”

    话音未落。

    洞口一阵窸窣。

    老金神色匆匆冲了进来,“不好了,队长他们被围剿的人堵住了。”

    纪年瞬间紧张,“那怎么办?那他们现在是不是很危险?”

    老金面色凝重,应了声嗯。

    接着走到纪年面前,将枪塞进她手里,“纪小姐,这把枪你拿着。

    我得去接应周队,你们就呆在洞里哪里都别去。

    如果有危险,你就对准他们,用力扣这个扳机就行。”

    黑色手枪沉甸甸的。

    纪年握着枪的手在抖,“可是......”

    “我必须得去接应队长,要不然他们必死无疑。

    我们接到信号,分支小队已经在支援的路上了。

    别怕,我们一定会把你和裴先生安全送回江城。”

    话毕,老金快速起身,决然地离开山洞。

    洞内再次变得安静。

    裴邵知道小姑娘害怕,问:“要不把枪给我?我拿着。”

    纪年摇头,“不行,你受伤了开不了枪。

    我拿着,我会保护你的。”

    “年年......”

    “我是大人了,我能保护你。”纪年抬头看着他。

    裴邵无可奈何,“好吧,那你要不先休息会儿,我先守着。

    等会儿天亮了,就没法休息了。”

    折腾了一天一夜,纪年基本没睡过觉。

    此刻早已疲惫不堪,确实需要休息片刻。

    思及此,纪年没拒绝,紧紧握着枪,靠着洞壁合上眼。

    很快入睡。

    没多久,裴邵见她睡着,往她身边挪了挪。

    小姑娘脸上脏兮兮的,应是这一路被炮火轰炸给弄的。

    她的睡颜安静乖巧,像只漂亮的小兔子。

    裴邵看了她许久。

    接着用手撩开她凌乱的刘海和鬓发。

    低头,在女孩儿额头轻轻烙下一个吻。

    之前想不明白的事。

    似乎在这一瞬间通通都明白了。

    他的心,他的感情,他所在意的,都属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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