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听罢,心头满是不快,一般好胜心,兼着一股不甘心,一同翻涌上来;

    只是瞧着林寅情绪尚好,便将玉指伸抵过来,那长长的指甲轻轻划过林寅脖颈,妩媚道:

    “啐!好个没良心的!姐姐为你这宝贝疙瘩累死累活,心都操碎了;合着在小祖宗心里头,那三妹妹倒比姐姐还好上许多呢。”

    林寅闻言,笑了一笑,女人就是喜欢这般言语试探,无非是要哄她逗她,说上几句好话。

    如果还不见效,再多说上几句,多缠磨一会儿,万不可当真较真。

    这就是为什么老实人,容易输给浪子,不过一个举重若轻,还是轻若重的区别罢了。

    “好姐姐,这话儿原是专程说与你听的。事儿是你办,人儿是你管,我不过替你传个声儿给三妹妹,省得你日后多费一回口舌。姐姐倒冤屈了我待你的一片心。”

    王熙凤听罢,便拍了拍林寅的臀,笑道:“既如此,那咱们快走~”

    几人一边走着,林寅一边道:“好姐姐,今儿把这平儿借我使使,如何?”

    王熙凤听罢,一股无名醋意直冲顶门,柳眉倒竖,将那手指戳着林寅鬓角,啐道:

    “好你个寅兄弟!自个儿躲懒不陪我也罢了,连我贴肉贴心的丫头也要拐了去,‘得了锅台就上炕,打量姐姐好性儿是泥捏的不成?”

    林寅顺势握住她戳来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笑道:

    “姐姐把平儿给我使使,将来给丫鬟排次序的时候,才好将她往前抬一抬。如此凤姐姐也有体面,如何反倒不懂这个意思?”

    王熙凤听罢,想着如今身为妾室,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既要防止平儿夺了自己的宠,又得让她替自己伺候好老爷,真是一番两难,遂沉了脸,敲打道:

    “平儿,听见了没?好生伺候小祖宗,若存了半分轻狂,行差踏错一步,仔细着你的皮!”

    平儿会意,只得细声道:“姨娘放心,我留心着呢。”

    言谈之间,一行人已渐近家塾。

    那晴雯是个机灵的,早推了金钏一把,悄声道:“还不快去!”

    金钏会意,便如一阵轻烟般,扭身小跑进去报信。

    林寅便笑着松开了凤姐儿和湘云挽着的手臂,从晴雯手里将那小手炉取来,合在手中。

    黛玉得了信儿,便携了探春、迎春、惜春姐妹几个,从家塾里头,款款迎了出来。

    只见黛玉今儿穿着件大红羽纱面的鹤氅,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缘,头上罩了雪帽,下着红香羊皮小靴。

    那似嗔似喜的眉眼间流转着冰雪伶俐的灵动,两微晕,嫩唇娇粉。

    见得郎君归来,一对秋水含情更是流光溢彩,嘴角不禁微微上翘,自然一段缠绵不尽的深情风流之态。

    黛玉那声音里带着几分娇慵,轻唤道:

    “呆雁儿~快将手递来给我瞧瞧。”

    林寅忙将小手炉递给身旁的晴雯,黛玉便伸出纤纤细手来,将林郎的手,轻轻握在掌心,摩挲了两下,抿嘴调笑道:

    “怪道,今儿如何这般暖和了?”

    林寅见她这般情态,心中爱极,顺势便张开手来,与她十指相扣,情话连篇,是张口就来:

    “我捏着这手炉的时候,便觉着是玉儿的小手在我掌中捂着,暖暖和和的,总也忘不掉,忙完了差事,这不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

    晴雯和金钏听罢,不禁也抿嘴笑了起来。

    黛玉粉面微红,含羞带嗔地横了林寅一眼,笑道:“贫嘴滑舌的!快进来罢,一会儿又冻着了。”

    林寅更紧了黛玉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问道:“如何不见尤三妹妹呢?”

    “我让她们都散了。”

    “这是为何?”

    黛玉叹了口气,缓声道:

    “尤二妹妹身子重了,在屋里静养,不单要人仔细照看汤水,更需姐妹们常在跟前陪着说话解闷才好。

    如今府里又多了娘子军这桩事儿,凤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云妹妹也各有职分;这空出来的各处差事,少不得拨了其他丫鬟顶上。

    况且外头的事务,紫鹃要替你张罗;金钏那古董铺子的事儿,也须她时时去料理;

    你这回来的时辰不定,我瞧着她们心思也难聚在一处,与其干耗着,倒不如先散了的好。”

    林寅听罢,想着列侯府愈发壮大,但事务也越来越多,她们若是忙不过来,也没必要非要都凑这个热闹。

    只是看着漫天飞雪,只留的眼下几人,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原是我私心盼着她们能多读些书,添些见识和本领,日后也好帮衬。”

    黛玉浅浅一笑,眼波盈盈地望着他,劝慰道:

    “夫君既有这份心,却也容易。只是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将你这呆雁儿好生看顾住,待你安安稳稳飞过了龙门;那时候便能腾出空来,细细教导这些丫头了。”

    “难为夫人想的这般周全,那往后便留你和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以及晴雯紫鹃在家塾里头好了。

    凤姐听罢,丹凤眼一转,香帕一甩,未语先笑道:

    “瞎!她们自忙她们的去,我这儿横竖还是能腾出手来的,小祖宗就夜里才回来一遭,姐姐若是不来,也不是个理儿不是?”

    林寅闻言,笑了笑道:“凤姐姐平日里忙,若也能来,自是再好不过了。”

    你一言我一语间,众人进了家塾,只觉屋内暖融融,炭火生春,与外头清寒恍若两重天地。

    湘云便将身上披着的团衫脱了下来,还带着少女的体温与馨香,轻轻覆回林寅肩头,笑道:“好哥哥,这衣裳还你~”

    林寅便握住了湘云搭在肩头的那一双绵软小手,湘云一时心跳砰砰,便也从身后环着他的脖子,贴上前来。

    林寅只觉着后背压着一团软肉,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心跳的颤动,两人都红着脸儿。

    湘云情动,便学着姐姐们,鼓起勇气,亲了林寅的侧脸一口。

    一旁的探春因问熙凤道:“姐姐可带夫君去瞧过娘子军了?”

    凤姐儿扭着柳腰走来,如今家塾空阔许多,便寻了个近处落座,妩媚笑道:

    “早也看过了,小祖宗只略瞅了瞅,倒嫌我们操练得粗糙,这才特意留着话儿,等着回了家塾来,与林妹妹和三妹妹一块细细分说呢。

    黛玉和探春听罢,相视一笑,也都凑上前来。

    林寅便问道:“三妹妹,你和凤姐姐对这娘子军都有哪些主意?都说来我听听。”

    探春听得此话,心头微跳,又听面色郑重,一时摸不准深浅,只得试探着斟酌词句道:

    “回夫君的话儿,妾身觉着这些护卫丫鬟,虽是从各处镖局买来的,也略通些拳脚,但若要正经上阵或与人较量,到底还是欠缺些。

    妾身想着,头一件最要紧的,便是要将她们这一身的本事,扎扎实实地磨砺出来。

    林寅点了点头,发问道:“还有呢?”

    探春见他不置可否,心下更添了几分忐忑,又思忖片刻,方道:

    “寻常在里头虽也有些规矩,但到底还是散漫了些;夫君既要以军纪来治理这些护卫丫头,那首当其冲的,便得先调教得她们令下如山倒,行止有法度,这令行禁止”四字,是断然不能缺的。”

    林寅不动声色,仍问道:“还有呢?”

    探春顿觉压力愈重,偷眼着老爷那辨不出喜怒的面孔,一颗心七上八下,只好将心里的想法,进一步如实阐明道:

    “这再其次,便是要讲究个同袍一心、呼应得宜。以往这些护卫丫鬟在府里各处,或巡逻,或看守,不过是各守门户、各司其职;

    可若是要拧成一股绳,做那并肩进退的娘子军,非得有如臂使指般的默契和配合不可,所谓“修我戈矛,与子同仇,便是这个道理。”

    探春说罢,俊眼含笑,自以为讲的尚可,但看着老爷的表情,仍是静水无波,更不知其中底细。

    “还有呢?”

    探春一时语塞,心内全然没了章程,赶忙悄悄儿用脚踩了踩身旁熙凤的绣鞋。

    凤姐儿会意,只得打起精神,堆起满面娇笑道:

    “我的小祖宗,莫不是嫌我们姐妹俩调教的手腕儿还欠些火候,入不得你的法眼?”

    林寅听罢,这才算把她们肚肠里的真话儿给掏了出来。

    这管理之道便是如此,自己少说少表态,才能听见真话,看见实事。

    若还有些不足之处,再去点明和调整。

    “你们说的都有一番道理,但缺了两件最要紧的。

    这头一件,便是如何叫这些护卫丫鬟对咱们列侯府生出同枝连气的归属之心。我管这个叫‘思想建设’。

    目前最适合的纽带,便是“家族'。你们如何认同列侯府,便也要让她们也生出这般心思,并且护卫丫鬟之间还要结下深刻的姐妹袍泽情谊来;

    倘若此事不能解决,她们就不是种子,不是火苗,只不过是凑数的散兵游勇。”

    林寅见在场的妻妾们都凝神细听,陷入深思,便继续道:

    “因此,日常操演当然是不可偏废的,可却要拿出更多的心思,去安排她们一处厮闹,一道唱唱歌、一道说说话,一道诉诉苦;

    要想方设法地,让她们将自个的脆弱和真实在众人面前展现出来;付出了真心,才会产生真情,才有自发和自觉,这便是第一等要紧之事。”

    凤姐听罢,一双丹凤眼更添了几分锋芒,似有所获,更奉承着笑道:

    “可不是??小祖宗这层咱们竟都没虑到,该打该打!”

    探春听罢,也俊眼含笑道:“夫君说的正是,我留意下了。”

    “玉儿,你以为如何?”

    黛玉那?烟眉轻蹙,笼着一段若有似无的愁云,思忖片刻,幽幽道:

    “夫君这法子,立意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有一点不患寡而患不均”。若不能周全此道,难免人心浮动,怕是还要生出嫌隙怨怼,反为不美了。”

    林寅听得黛玉此言,心头更是一喜,当即赞道:

    “好玉儿,真是一语中的,这便是最要紧的所在!

    凤姐姐,这便是我要特别嘱咐于你的。你向来是‘杀伐决断、开源节流'的性子惯了的,雷厉风行,手段精明,这是你的本事。只是这治军之道,又是另一番道理。

    要让她们生出死心塌地的归属之心,咱们甚么份例享用,她们也得甚么份例享用,同富贵,共清贫!

    若不然,人心一旦浮动,前面费心塑造的情谊与归属,顷刻间便会冰消瓦解,这队伍就更难带了。

    因此,若是咱们府里进项丰盈,田庄兴旺的好年景,大家便一道沾光享福;若是到了那青黄不接,收成寥落的差时节,大家也得勒紧腰带,一道苦熬。

    总而言之,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练这支娘子军,至少在吃穿用度上,绝不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夫人方才说的“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便说透了带队伍,管人心的道理。”

    向来精明自持的王熙凤,听罢这番道理,便觉大老爷点明了一番自己实有不足的短板,不禁更为叹服。

    但那媚中含威的脸上,仍挂着笑意道:

    “小祖宗这般话,实在是讲到要害处了;三妹妹,往后你可多提醒着我些。”

    探春也觉这话高远,竟是先前未有之思,听得凤姐这般打趣,也郑重道:

    “夫君此言,振聋发聩。非但治军,便是治家理事,也是至理。这同甘共苦,患难均平’八个字,正是凝聚人心、成就事业的要旨。探春受教了。”

    黛玉见得平日里,精明强干、杀伐决断的两姐妹,被林寅说的一愣一愣的,不由得抿嘴笑道:

    “好夫君,那第二件事是什么呢?”

    “这第二件便是得学会用人,我知道三妹妹和凤姐姐都是脂粉里的英雄,这制度之道、军纪之法,是你们所长;可武艺之术、操练之方,却是你们所短。

    那些校尉丫鬟,你们既挑了出来,或是镖局的好手,或是老将的孤女,那她们在这一处上,便是胜过你们的。

    若是不让她们有用武之地、训导之权、参与之感,那这校尉的名头,岂非成了虚设?

    身为主事者,需有容人之量,更要用人之长。要去接受手下在某些地方比自己强,用职权去替她们做主,用仁义去给她们感召,用放权去让她们成长,这就是知人带人用人的本事。”

    凤姐儿听得心服口服,凤眼儿多了几分媚态和钦佩,便笑着讨好道:

    “小祖宗今儿处处都说到点子上;听了这席话,竟比读了十年书还管用!我呀可算是开了窍了!”

    探春也是听得心潮澎湃,连连点头,那往日顾盼神飞的眼中满是崇敬,接口道:

    “夫君所虑深远,既如此,咱们便依着夫君说的改了。”

    黛玉见状,忍不住含笑打趣道:“咦,难为咱们的呆雁儿也有个正经时候,倒叫姐妹们这般受用了。”

    说罢,在场的姐妹们都纷纷抿嘴笑出了声。

    林寅见她调笑,才想着牵起黛玉那双捻着香帕的细手,正还甚么都没做。

    黛玉当即板起脸来,憋着笑,只将那似嗔似喜的含情目横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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