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寅听得紫鹃发问,笑道:“找你口里说的小蹄子去。

    平儿一时不知是晴雯还是紫鹃,酸溜溜道:“小祖宗是嫌姐姐伺候的不好了?”

    林寅也不计较,顺着话儿笑道:“平姐姐,你急什么?今儿本就还有安排呢!若是姐姐仍不受用,往后找个闲空儿,我专门陪你。”

    平儿听得这番话,只觉心里酥酥麻麻,欢喜、娇嗔、酸涩交织,只是轻轻啐了口道:

    “这才得了姐姐的好处,便想着其他妹妹去了;可见是个没良心的!”

    林寅见这素日里最是公正端娴的俏丫鬟,如今也学了拈酸吃醋的小儿女情态,心中暗笑,情之一字,最是让人面目全非。

    口中却道:“那爷带你去内院,寻个空着的暖阁绣房,咱们再闹闹,只陪你一个,如何?”

    平儿闻言,粉又烫了几分,身子软趴趴的,全靠手里紧紧挽着林寅的胳膊,这才能倚在身侧,勉强行走,香喘细细道:

    “小祖宗饶了奴婢罢......奴婢这会子腿股酸软,站都站不稳当,哪还经得起......”

    话未说完,已是羞得将脸儿埋入林寅肩窝,只露出一段烧红的粉颈。

    林寅揽住那绵软细腰,贴耳笑道:“平姐姐,你不喜欢吗?”

    平儿被他吹得耳根痒麻,心尖乱颤,那身子愈发软得挂不住,只得嘤咛道:

    “赶……………赶明儿罢......好歹容奴婢歇歇筋骨......”

    林寅见她这般娇怯,更添了几分逗弄之意,故意叹道:“赶明儿有赶明儿的次序,这么多姨太太都嗷嗷待哺呢!”

    平儿娇躯绵软,玉股酸麻,实力不从心,但瞧着林寅那戏谑撩拨的神情,害羞地咬了咬粉唇,讷讷道:

    “那......那小祖宗好歹怜惜些力道......姐姐......姐姐忍忍便是......”

    “忍得了??”林寅的手在她腰间软肉上轻轻一捏。

    平儿身子一颤,鼻息咻咻,从喉间逸出一声绵长的颤音,撒娇道:“嗯~~~"

    林寅瞧着这俏丫鬟,红扑扑脸儿,水汪汪眼儿,粉嫩嫩腮儿,巧盈盈的口儿,明明一副雨后海棠般娇慵无力的模样,却又强打精神,眼波里却盛满了情意和不舍;

    林寅不禁心中暗笑。

    这人性就是如此,宁可肉烂在锅里,也不想被别人吃了。

    若不是自己是个大老爷,早被她们生吞活剥了。

    林寅瞧着这幅情态,用手拂去平儿发间的细雪,笑道:“既真个不成了,就别勉强,咱们往后有的是耳鬓厮磨的机会。”

    平儿听罢,这才缓过一口气,攀着胳膊,仰面问道:“那......咱们这会子去见谁?”

    “去见紫鹃。”

    “方才在家塾便没见她踪影,她溜到哪处躲懒去了?”

    “她没和我说。”

    “那小祖宗如何去找她?”

    “平姐姐,你将来若是想我了,会去哪儿?”

    平儿没料他忽问这个,登时臊得耳根通红,轻轻捶了胳膊一下,羞道:

    “好端端的,偏又拿我打趣......”

    “平姐姐,你若想我了,会去哪儿?”

    “快说!”

    平儿挽着林寅的胳膊,垂下了螓首,想起这一夜旖旎,再难忘却,低声道:

    “自然......自然是去家塾了。”

    “这就是了!我待你们,自是一片真心相付,有些话纵然不说,我也一清二楚。”

    平儿这才了然,抿嘴笑道:“那小祖宗觉得紫鹃如何?”

    “她很好啊。”

    “小祖宗~爷再说细些......”

    “其实你们两个论模样,论性情,当真不相上下。她不过比你早来些时日,又与夫人处得极为亲厚融洽,这才略略占了些便宜。”

    平儿虽心下稍宽,但这显然不是她想听的回答,便扭了扭身子,拖长了声儿,娇声道:“嗯~~~”

    林寅实在不想谈这些床笫之事,只是奈何这些莺莺燕燕,总喜欢探听一二,私下比较一番。

    “我与她就闹过一回,还没尝出甚么味儿来呢!教我如何分说?”

    平儿听罢,虽然明知其中?昧,可心中还是忍不住的酸涩,又道:

    “那小祖宗与晴雯总不该只闹过一回罢?”

    “她一回也不愿与我,我俩可是清清白白。”

    平儿那明眸惊的一闪,失声道:“这不能罢?”

    “为什么不能?她想等正经过了门,再全了礼数;我也就顺她的意了。这‘强扭的瓜不甜,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平儿想起这晴雯,平日里就打扮的妖妖调调,浓妆艳抹的,比那些姨娘还更招摇些,又与这林寅你侬我侬,亲密无间;

    这幅情形,莫说平儿,便是府里上上下下,谁不觉得这两人有了实在情分?

    平儿怔了一怔,粉唇微张,半晌才讷讷道:“这还......真让人意想不到。”

    林寅笑了一笑,早已见怪不怪;这平儿自有大乘根器,只是随了凤姐,虽然处事稳重干练,可到底没将那最可贵的天赋挖掘出来。

    林寅此刻见契机成熟,便顺其自然开导道:

    “这也不奇怪,平姐姐可还记得那夜咱们在内院主屋相聚之时,一块谈到的?

    这寻常人只能看见‘看得见的东西,总觉得看的更多,看得更全,就能做出更精准的判断;但实际未必尽然。

    众人只道是平姐姐瞧着正直端庄,良善知礼,殊不知其实平姐姐也是个知情识趣,会顽爱娇的。

    众人只道是晴雯瞧着妖艳袅娜,爆炭脾气,殊不知其实晴雯是丫鬟里最洁身自好,赤胆忠心的。

    这里外的差距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你们内在那些的禀赋和资质,更是要通过内心去感受。

    一个眼见为实,不知遮蔽多少般若智慧,遮蔽多少观照洞见,滋生多少执着我慢。”

    平儿虽先前不知这些,但素日仁慈之心,长养得一片平心静气,细细思量,倒也体会了个六七分的意思。

    只是犹有些未解之惑,便问道:“小祖宗......可如果不看明面上的那些个劳什子,又如何判断呢?”

    林寅淡淡道:“看得太多,就只有明面上的‘解读”,再没有‘判断了。”

    平儿一时陷入沉默,只觉得这话大有禅机,与寻常道理更不相同。

    比之前几日聚会夜话之时所谈及的,竟还要更深入许多。

    “小祖宗说的,原是极好的,只是奴婢也不知该如何做才是。”

    林寅知道平儿并无那些玄学根底,便化繁为简,直接了当道:

    “这世间许多事儿,你原本就有答案,只是见得越多,便越受了许多看似有关,实则无关的干扰。

    实在要说,便是尽可能,去‘搁置自身的偏好和成见,并且尽量不被外来噪音所‘影响’。

    只是如其本来,任事物的本来面目自然显现,你就知道答案。

    这并不复杂,因为本就不需要那么复杂。复杂一层,便是更添了一层妄想;曲折两层,便是更多了两层的颠倒;反而丢失了本来面目。

    须知,大道至简,小道至繁,邪道至玄。”

    平儿听罢,头一回听得有人与她说过这些。

    只是未曾践行,听得多少还是有些玄乎之意,问道:“那倘若判断错了呢?”

    林寅见平儿有些上道,便接着引导道:

    “大多时候判断的错误,是因为被自身欲望或偏好所影响,或者宁可听从外来的噪音,也不愿意相信本来的判断。”

    平儿倒也是个极有慧根之人,愈听愈觉入迷,也渐渐试着搁置思量境界,不假分别,只是全然接纳,心里出现甚么,便言说甚么。

    便提出了个极妙之问:“这前者好理解,后者又是为什么呢?明明已经有了答案,依然会迷失?”

    林寅听得此话,也知她此问颇有机锋,便道:

    “因为需要时间,就像你知道种子春天播下,秋天就会收获,但这其中一段漫长的过程,总免不了各种声音的干扰,妄念的滋生。”

    平儿听罢,只觉极妙,有一种用言语无法理喻的豁然。

    林寅见这黛玉、惜春、平儿,皆是极有玄根,但侧重却各有不同。

    黛玉本自具足,自性圆满,至于修证学说,更是自有洞见,不必多加言辞引导;只是时候未到,因此林寅送她特别的礼物,原是为了等待契机引动,自然证得法身智慧,通达无碍。

    惜春天资聪慧,少女早熟,清冷孤僻而偏好小乘;因此林寅以文字相妙语连珠,破其我执法执;不拘三教之理,广开方便之门;以入世间而历百事,以历百事而生出离心,再由小乘转大乘,即身成就。

    平儿善根深厚,一片慈悲,自有仁者之心,则易养清净、浩然之气。因此林寅教其心学要义,以承儒道法脉,不立文字,即心即理,事上磨练,自然生出菩提之心,清净智慧,仁者无疆。

    是故,林寅授黛玉,重之以经历;授惜春,重之以道理;授平儿,重之以体会。

    这便是因材施教,其法不可执一,无可无不可。

    “说了这么许多,大可以一言以蔽之,”林寅指了指平儿的心:“你本来就知道答案。”

    平儿被戳中心窝,一时又是法喜,又是欢喜,抿嘴笑道:

    “小祖宗太看得起奴婢了,竟与奴婢说起这些禅机来;奴婢既不识字,先前也不懂得这些。”

    林寅见平儿已有了几分意会,这才进一步阐述道:

    “你虽不识字,可你的慧根善根,却胜过多少愚痴众生?你的慈悲之心深厚,而分别之见稍轻,这便是你得天独厚的禀赋。

    你的品性,已到了《论语》所言的一种境界,‘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真若是细究起来,你比那些饱读诗书,通览经典的腐儒和外道,还要更有造诣。

    你看我一句佛道都没有与你说,就是怕你凭空生了误解;平姐姐,你自有一颗仁人之心,澄明无碍,往后善护念这份仁人之心就可以了,它会告诉你答案。”

    若说先前在家塾之中,平儿感受到的是大老爷在身份上的共情和认可;这一次才感受到一种灵魂上的尊重和震颤。

    从未有人给过她这般厚待、器重、欣赏,乃至引导,原以为那鱼水之情便是世间至乐;没曾想这灵魂导师般的点拨,更是另一番法喜的滋味。

    平儿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此刻只觉这大老爷这般智慧,能瞧得上自己这卑陋之身,愿意这般栽培,不免感叹,人所谓“临幸”之词,真实不虚。

    平儿此刻甚为感动,一时不知如何言表,便转过身来,扑在林寅怀里,只觉身子和精神都无比温暖,不经意间流下热泪。

    “小祖宗......”

    林寅揉着她的乌发,知道她此刻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林寅的引导尚未结束,不想被这儿女私情中断了她当下的状态,温言道:

    “我知道你要说甚么,可我不想听。”

    平儿抹了抹眼角的泪,问道:“为什么?”

    林寅只好寻了个暧昧的理由,哄道:“把爱意藏着心里,会更浓烈些;说出来容易泄气。”

    平儿听罢,也觉有理,连连点头;渐渐回过味来,便问道:

    “小祖宗......那可有比知道心中答案更要紧的事儿?”

    林寅听罢,更觉平儿善根深厚,这一问一答,皆触及要旨;每思每虑,咸见其宿慧。

    这金陵十二钗,无论正册副册,都是正邪两赋之人,大得天地造化之气的女子,才貌根器都是远胜常人的。

    乃是祖籍金陵省之中,那一等一的冠首之类,这才会在太虚幻境之中,被择其紧要者录之。

    其中许多丫鬟,虽然地位卑微,可其品性高洁,灵魂贵重,却与地位无关。

    林寅顾不得感慨,便应机而道:

    “知道答案最容易,坚信答案就更难一层,勤而行之又再难一层,遭遇挫折而仍能勇猛精进最为艰难;这就是光有学问和见识还不足够,更要有定力、善根、慧根,恰好这些都是你的所长。

    子曰:“智及之,而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平姐姐,我希望你能坚守本心,坚守那个搁置分别之心的一刹那,得出的答案。”

    平儿更有所悟,透彻而笑道:“多谢小祖宗这一番苦心,奴婢都记下了。”

    “当真记下了?"

    “奴婢记着小祖宗这名里的“仁守”二字,便就将这一篇道理,全都记下了。”

    林寅听罢,更感兴奋,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一乐也;笑道:

    “很好很好!这世间道理便是如此,举重若轻,着力即差。平姐姐,你当真很有悟性!”

    平儿听罢这些,只觉仿佛宿世智慧唤醒,虽然许多之乎者也并不了然,但其中的道理却历历分明,

    原来这机锋是以心心相印,而非以言语传授,当下境界同频,不拘文字,皆能通达;喟然道:

    “小祖宗,你待咱们真是情深义重,用心良苦。奴婢......奴婢真不知如何报效了...…………”

    林寅见她这般,一时有些心疼,也不知道多少夹板气,才塑得她这般知趣明理,亲了亲她的额间,宽慰道:

    “因为我知道你们都是世上最好的姑娘,寻常女子再难与你们比拟;值得我倾心托付。

    我从来不曾把你们当做丫鬟;这话我先前与晴雯紫鹃都曾说过,如今我再说与你听,你与她们在我心中,并无二致。”

    平儿听罢,更流着泪儿,手里却抱得更紧。

    林寅已把该说的说完,见她那股求道之心已散,这才与她笑起来,逗弄道:

    “若是还不知如何报效,往后便得更加卖力的伺候爷!”

章节目录

红楼:金钗请自重,我是搜查官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书林文学只为原作者惊鸿弄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惊鸿弄玉并收藏红楼:金钗请自重,我是搜查官最新章节